鹿正康扬声问道:“万青的歌!是不是!”
他年纪幼小的,说话间神采飞扬,实在让人惊奇,苏湘离从没见过他这样精神焕发的模样,往常的鹿正康不是蔫就是坏,或者就是蔫坏蔫坏的。
但现在是不同了,男孩脸上露着的是心满意足,是成竹在胸,一种没由来的熟稔就像到家了似的。
就仿佛,他在发光。
老板愣了一下,抬脚用拇趾按了电脑屏幕上的暂停,他站起来,穿上拖鞋,“你知道这首歌?你怎么知道这首歌?”
鹿正康问他,“太爷爷喜欢这首歌,你能买我一张碟片吗?”
“好好好,没问题!”老板大笑,“等着识货的了!总算等着识货的了!”
鹿正康也大笑,他们俩,一个大人声音厚实敞亮,一个小孩儿声音尖利脆亮,笑得像二重奏似的,也说不上是悲是欢了。
苏湘离缩到鹿正康背后,轻捻住他的衣角。
老板甩了甩一头骚气的长毛,他的刘海快盖到眼皮了,而后脑的头发更是垂在肩膀上,比油头怪郑奇律还油腻,根本就是在脑袋上顶了一坨焦油史莱姆。
“来来来,午饭留在老哥这里吃,想吃什么?”
“面条吧,老板是北方人?”
“啊,嘚咯,额似关中人。”老板用不太熟练的乡音回应鹿正康,他粗糙而满是胡茬的大脸盘上全是痘坑,就像一张馕,刚烤出来的那种,热乎乎带着让人亲近的意思,“面条好,你既是知音,又是知味,真是天上降下来的好朋友!”
鹿正康与苏湘离见他忙不迭的去店铺后的杂物间拖出来一张折叠桌,打开了放好,随后自己又钻进厨房一通忙碌起来。
鹿正康轻轻抚摸着脏污而陈旧的折叠桌,这玩意儿真是老古董,下面的金属桌腿都锈斑斑不成样子,而正是这种卫生状况极度堪忧的物什,叫他回想起自己的前世,他在出租屋里也是有一张折叠桌,比这当然干净,可也是一样简单的构造,没有现代科技的繁文缛节,有种返璞归真的气质。
苏湘离第一时间表示嫌弃,“好脏。”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鹿正康搓搓手,自己去搬了椅子来。这餐桌一看就是不常用,放在影像出租室当中,本就很挤的屋子,现在已经有寸步难行的意思。
苏湘离听着背景音乐,一首万能青年旅店的《杀死那个石家庄人》放完,紧接着是一首痛仰乐队的《西湖》,她听着奇妙的曲调,看着鹿正康怡然自得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
“行船入三潭,
“嬉戏着湖水,
“微风它划不过轻舟。
“时而又相远,
“时而又相连,
“……
“再也没有留恋的斜阳,
“再也没有倒映的月亮,
“……”
鹿正康会在歌声亢扬时跟着唱起来,摇头晃脑,一副喝了假酒的醺醺然姿态。苏湘离就嘲笑他,小姑娘原先看到那老板就直觉他不是好人,现在紧张的心情随着鹿正康的欢乐而慢慢消散,也随着他一起愉悦起来。
沉浸在音乐里,这些都是孩子听不到的歌,而且有些非常少见,也不知这老板如何弄到手的。
作面条是需要相当时间的,老板在那个小厨房里忙活不停,两个小孩儿就安安静静听着歌,苏湘离坐在桌边,鹿正康去游览货架。
《西湖》放完后,换成一首蒸汽波音乐,这种音乐风格兴起于世纪初,但一直以来都是小众,擅长营造迷离境界,如收音机里的失真音效,很是怀旧,这种风格在10年代迎来第一次高峰,但影响力主要在国外,国内的蒸汽波高峰在50年代中期,彼时正是太空跃进的狂潮,电子舞曲大发威,蒸汽波也顺着这股春风很是潮流了一通。
这首《LOVEYOUEVERYDAY》在当年也是夜店金曲,轻轻柔柔的放出来后,一群人就在漆黑的舞池里搂搂抱抱,慢慢转着圈,嘴里跟着哼唱,“loveyou~”
好骚啊。
对鹿正康来说,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是惊喜的,货架上琳琅满目的旧碟片,甚至有上世纪的古董,都是实物,光碟或者优盘,没有存到电脑云端——很明智的选择。
鹿正康甚至看到了梅津泰臣的《AKITE(纸鸢)》,这玩意可是有少儿不宜的内容的,这老板好大的狗胆,也难怪得躲在城中村,不然怎么可能存下这么些让群众喜闻乐见的宝贝。
“太可耻,太可耻了……”鹿正康絮絮叨叨,这些东西太罪恶了,完全违反公民的科学素养,他一定要买回去好好从头到尾批判一下。
这时候音乐又换了,前奏吉他冷淡,铛铛地演奏了一段,就像天上铅云摔在人间高峰的雪顶砸出无数滚地雪球似的。
等主唱一开口,那充满磁性的嗓音马上就能把人的耳朵死死抓住。
“假如,人们没有过往。假如,世界不会遗忘。活在今天,活着。不会有它,掠夺我们的大脑,就像现在,我们看到是未来,是灰色的云朵,在风中,一点点飘扬……”
厨房里老板跟着唱起来。
“不是,所有的!所有的狂飙!都会,带走哀愁。不是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