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康问,“太爷唱得真好,这首歌叫什么啊?”
鹿雪锋答,“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他笑了笑,“这首歌应该还能搜到,当初没说要禁新裤子,等你十四岁过了就能听。”
苏湘离语气急促,“这就是摇滚吗?”
太爷爷扭头,看到小姑娘激动到通红的脸色,她的眼睛里有炽热的金灿花火,这种神色,他已经数十年没再见过,那种疯狂,他曾在舞台上俯瞰数万人潮为他的音乐鼓舞,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小姑娘被摇滚所震撼,真的就是应了当年那一句“摇滚不死”。
“对,摇滚的一部分。”
“我喜欢摇滚了。”苏湘离如是说。
鹿正康惊了一下,“啥意思?”
“我要当摇滚乐手!”
“……”×2
鹿雪锋忍不住问,“你不是学芭蕾吗?小孩子学一门手艺就得好好学,不要分心。”鹿正康连忙跟着劝,“对啊对啊,太爷说得对啊。”
苏湘离举起双手,幸福地眯起眼睛,“煮说了,要做喜欢的事情,不要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鹿正康:“怎么啥都是面条神说的,周树人的江湖地位不保啊。”
鹿雪锋:“确实,你小孩还不懂事,世上没有简单事,又学芭蕾又学音乐,很可能是一事无成,而且还荒废学业。”
苏湘离歪歪头,“可我是天才。”
鹿家爷孙不约而同地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他们面面相觑。
苏湘离生气了,“我说行,那就是行!“她自己在手机里下载一个音乐模拟器,然后开始吉他新手教程。
从车站到太爷家,车程半小时,苏湘离花了十三分钟就入门成功,下车之前,她已经会弹《九环之歌》了。
嗯,当年的五环之歌也进化了呢。
鹿正康确实是有些震惊,苏湘离真的很有艺术天赋,舞蹈和音乐,真是无懈可击啊。
“我现在相信天才了。”太爷爷突然笑起来,摇摇头,“不过芭蕾和摇滚是完全不同的体裁,你这样会很累的。”
苏湘离对老人家的教训漫不经心,年轻人最烦的就是听道理,鹿正康自己很清楚,所以几乎不会同任何人说什么人生哲学,同龄人不会喜欢听,长辈大人也不屑于听从小孩儿的建议。因此他遇到这样的话题总是缄默。
鹿雪锋从不和鹿正康聊这些,但他就是忍不住想劝劝苏湘离,在老头眼里,这确定无疑是未来的重孙媳妇了。
“要好好读书知不知道?以后社信要考出来啊,尽量往上考,兴趣爱好这种东西,在学习这边可以放一放。”
鹿正康见苏湘离越来越有不耐烦的样子,连忙推了推唠叨老头,“哎呀,太爷,这都快中午了,我们都饿了,做点饭呗。”
鹿雪锋轻哼了一声,“你就知道吃。”他很自然地抬起手揉搓了一下重孙儿的发丝,冷冰冰的神色,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宠溺。
苏湘离悄悄后退了两步,鹿雪锋余光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僵木了一瞬,他收回手,迈向厨房,就像一条躴躿的黑鱼曳入水底,鹿正康这时候才发现,太爷的背已驼了,他啧了一声,转头悄悄对苏湘离说:“我太爷实在是老了。”
人都是会变的,鹿正康早就做好准备,看着太爷老去,他心里只有那么一点点的伤感,很少,甚至不如当初看到鹿雪锋用射钉机屠杀鸟群时的怜悯。
有些事情,经历过一次,就能变得很冷血,鹿正康上辈子失去亲人的痛,他还懂的,这种脓疮一样的伤疤,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人世轮回而褪去,而是会在未来的某个瞬间,猛地冲出来,再刺痛你一下。
可痛过了,也就好了,太爷老了,而未来太爷更是会死去,而鹿正康几乎能完完全全地看明白这个过程,甚至能幻想出太爷的尸体在一层层寿衣的包裹下,在焚化炉中,或者冰冻粉碎机里,变为骨殖碎渣,散入海中,或者太空里,总之是不可能留下坟墓的。
到彼时,他就只能活在晚辈的记忆里,慢慢的,变成祖先群像中不起眼的一位,迷信者心中虚无缥缈的鬼魂,在祷告的神祠里,在中元节的宴会里,或许能有三枚文字能追悼他的存在。
死亡留给人们的,从来是孤独,恐惧不过是直面孤独的崩溃而已。
苏湘离拍了拍鹿正康,“你又在发呆了。”
“嗯。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学永生之……我有些。”鹿正康失语,“有些,有些……”
苏湘离踮起脚,揉了揉他的脑袋,“不伤心,不伤心。”她咧嘴,“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
鹿正康拍掉她的小爪子,“不准说我没理想。”
“咦,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鹿:和你一直在一起啊。]
鹿正康啧了一声,“等我长大以后,要玩遍天下所有游戏。”
苏湘离笑道:“大宅男啊,真是没什么意思的理想。”
鹿正康恬不知耻地耸耸肩,“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嘛。”
[苏:那我就陪你玩,多久都行,哪怕一辈子。]
苏湘离:“切,我不想当小孩,我要快点长大。”
“为什么?”鹿正康忍不住浮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