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不明的狂乱吼叫。
男人的声音。
因为疼痛而愤怒的男人的尖叫。
我和强尼此时没有生动的感官,只能听着这些。
然后是另一个男人:“喂,你是谁?这里是施工现场,无关人员请出去。”
吼叫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你要干什么?!放下武器!啊!——”
嘭——
随着这声枪响,我感到一种极大的存在感,我们从莫名的时空涡流里钻了出来。
几乎是第一时间,我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并不切实地发生在我们所处的时空里,这是倒在地上的那位工人被杀的一刻。
现在这个瞬间被凝固住,那位可怜虫将倒而未倒,前胸后背被子弹打穿了,弹头带着几星血迹在地上跳了一下,空气被扭曲的痕迹都很清晰。
假如我这么说还不甚明了,那我换个说法。
怀表把我和强尼带到了事发的一刻,且是时间停滞的一刻,就像编辑超梦影片时的暂停帧。
相同之处在于,这个回溯的时空范围是有限的,眺望四周,远处就是模糊的黑影。
不同之处在于,超梦影片只是信息载体,而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碎片,也就是说它几乎不可被编辑——除非是超维度的某种力量,那我可管不着,但总之,这种让人亲身经历的体验,可以获得的信息是比编辑超梦更多的。
说实在的,我一时间也没有搞懂,鹿宗平把这枚怀表给我有什么用意,可能是需要让我用它的力量去探索真相吧。那真相是什么呢?我连自己要反抗的是什么都不甚明了。
强尼啧啧称赞,“现在我毫不怀疑了。”
“不怀疑什么?”我绕着袭击者塞德里克观察。
“不怀疑你可以成为一个大侦探。”
“我不觉得当侦探有什么意思,但还是谢谢你的夸奖。”
强尼还说:“所以,你的那个朋友,就这么把东西送你了?看来他还真是好心的上帝。”
“强尼,我认识鹿宗平已经将近二十年了,我甚至在他筹办的社区学校上过学,他的酒吧,对我来说像是家一样温暖。”
“别误会,我只是好奇一件事。为什么你认识那个人二十年,而你对他的了解却这么少?”
“不知道,我不是那种喜欢打探别人隐私的人,我也不是那种会在朋友背后嘀咕的人。”
“别觉得我说话难听,V,你瞧瞧,瞧瞧这个——”强尼指着地面上弹起的一枚弹头,“这枚子弹它在运动着,却又静止着,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个什么狗屁话,但这,这不一样。V,这已经超过了隐私的范畴,这是当你重病在身,而你知道朋友有一种药可以救你,十分轻松,不用花费什么精力,也没有太大损失,但那人就这么看着你……不,让我换个说辞,就好比你是个流浪汉,在夜之城街头,饿的不行,还没有住处,而你认识一个亿万富翁,这时候他只需要请你吃一顿饭就可以叫你继续活下去,但他就坐在不远处的高级餐厅里喝着红酒,看着你在路边挣扎。”
强尼两三步走到我面前,“这不公平,V。他没有尽到身为朋友的责任。”
“强尼,你是不是觉得世上人就一定要对你好?你是个花花公子,这辈子不缺女人,你在床上可以自称为世界之王,可实际上你就是个被荒坂弄死的穷小子。没错,我的朋友或许真的见死不救了,那是我遇人不淑。”
强尼苦闷地抽着烟,“那好,既然这样,你就乖乖等死吧。”
“于其在那里无聊,不如过来帮我搜查真相。”
“哦,V尔摩斯小姐,别忘了,我只是你脑子里的声音,我能看到的和你看到的没有两样,严格来说,我只能提供建议,不能帮助搜寻真相。”
“没用的废物,假如我真的是那个无家可归即将饿死的流浪汉,你也只会是我手里用来讨饭的纸碗。”
“谢谢夸奖。”
袭击者举着一把霰弹枪对着手无寸铁的工人们开火,我诚然为这种杀害无辜的行为感到愤怒,但此人毕竟是陷入了疯狂里,某种程度上来说真是脱罪的好办法。
我曾听说,夜之城里那么多的赛博精神病里,有相当一部分在案发后被吸纳进了NCPD组建的暴恐机动队,这些人往往是因为过度改装而疯狂的,他们也有完美的杀戮意志,于是成了最佳的战士人选,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干掉目标,没有怜悯,没有道德人士的伤春悲秋,就是想我眼前的这位塞德里克一样,举枪,大致瞄准,然后扣下扳机。
希望瑞吉娜真的能找到救治赛博精神病的办法吧。在夜之城活着已经很累,还得时刻提防疯子袭击,真是够够的了。
似乎是到了某个时限,时空的涡旋从四方的黑暗里袭来,将我们带回原本的时间段。
总结一下,这起袭击还是比较单纯的。
说起来我不是一个出色的侦探,不过还是能简单推理出大致情况,根据现场和从袭击者身上找到的通话记录来看,这位塞德里克身上的义体主要是从清道夫手上弄的黑市货,本就不很稳定,加之吸入生物科技产的化学气体,陷入剧痛而神志模糊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