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夜色里,北山闺房灯火长明。
岁安散了长发,独坐妆台前回味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末了,忍不住想到谢原的话。
【……偶尔在俗世染缸里打滚一遭,无论所遇何事何人,待回山中,满身斑斓皆可洗脱。不听、不看、不在意,便不扰心……可俗世人多,桃源难得,不是哪个人都能得此等避风之所,如何不羡慕呢?】
“一个人想什么呢?”
岁安站起身:“母亲怎么来了。”
靖安长公主拉过岁安的手,“本要睡了,可一想起你将将被掳劫,便胆战心惊难以入眠,总要来看一眼才放心。”
岁安忙扶着母亲去一旁坐下。
靖安长公主捞过岁安的长发,五指轻梳:“吓坏了吧?”
岁安摇头:“玉藻她们来的很及时,我没有受伤,也不害怕。”
靖安长公主露出戏谑的表情:“没有受伤是因为救援及时,不害怕,难道不是因为有人相伴?”
岁安心头一动,觉得母亲话中有话,索性静候下文。
果然,只听母亲道:“你们二人意外被掳,消息封锁及时,没有走漏分毫,自不会受此所困。不过那谢大郎君是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还未成家,那么巧,你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若你们彼此有心,此番际遇倒成缘分了。”
岁安:“……啊?”
靖安长公主拍拍她的手,笑容不变,言词却悄无声息强势起来:“谢大郎相貌出众,文武双全,与你正是相配,女儿家有时不必过分矜持,若你觉得谢原也可以,母亲便为你说下这门亲事。”
听起来像是商量,实则是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无。
看着怔愣的岁安,长公主的表情慢慢淡下来:“怎么,还没放下那件事,当初与母亲做的保证,都忘光了?”
赶在母亲不悦的前一刻,岁安回神,柔声道:“母亲哪里的话,过去的事我已忘了。况且婚姻大事,本该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我与谢家郎君相识不久,若谢郎君无意,女儿万不能勉强,谢家……”
“你多虑了。”靖安长公主重新露笑,俨然是慈母模样。
“你是何等身份,只有百家争求的势头,万没有上赶去求的道理。把心放稳当,谢家无意,本宫绝不勉强。”
长公主握紧岁安的手:“再则,无论选定哪家郎君,也不是叫你立刻与他成亲做夫妻。习俗是定亲后百日完婚,最快最快也要一两个月筹备,足够你们培养感情。若对方真的不配托付,别说定亲,就是成了亲,母亲也得把你要回来!”
话说到这里,岁安似乎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了。
她脑海中浮现谢原的脸,一时也说不清心中何等滋味,见母亲盯着自己,俨然是在等一个明确的答案。
“母亲安排便是。”
靖安长公主笑开了颜:“好,你且等好消息!”
……
“让、让大郎聘靖安长公主的女儿为妻?”孙氏从公爹口中得此消息,惊得站了起来。
那她岂不是要与靖安长公主做亲家?
谢升贤:“此事我已问过元一的意思,北山这门亲事不算折辱元一,说高攀亦不为过,你们终究是元一的父母,此事尚需你们操持。”
这话诠释一下,也可以说成——我已做主了,但事儿得你们忙。
谢升贤膝下四子二女,无一人能让他交托家族重担,直至长孙谢原出生,因其聪明伶俐天赋极佳,自小就是谢升贤亲自教养,一双父母反倒不能直接安排。
可再聪明的孩子,也需要成长和磋磨,在谢原能够独当一面之前,谢升贤都不能退下来。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谢升贤能在府中说一不二,谢原之威望更胜其父。
所有人都知道,谢原迟早是要掌家的。
谢世知知道父亲的脾气,与妻子孙氏对视一眼,再不多言。
谢升贤:“我会先同北山那边试探一二,若一切顺利,你二人好好筹备,得做体面。”
从谢升贤书房出来,孙氏迫不及待拉着谢原追问:“怎么回事,怎么定下李岁安了呢?那……”
孙氏环顾左右,压低声音,还有点急:“你连寻常娘子都哄不来,那李岁安能受你的气?”
谢原:“母亲何以得知,李岁安嫁给我是来受气的?”
孙氏很焦灼,不仅为儿子,更为自己的未来:“你这狗脾气我不晓得?卢家二娘那么温婉的性子都被你气跑了,你……”
冷不防又扯到卢氏,谢原掉头就走,孙氏在后跺脚低骂,他也未曾回头。
“夫君啊,这可怎么办啊!”孙氏拉住丈夫的手臂。
谢世知是个不争不抢的随和性子,淡淡道:“还能怎么办,照三书六礼的正妻规格去办,还要办的体面。”
“我不是说这个!”孙氏忧心忡忡:“这靖安长公主的女儿,我要怎么教导啊!”
谢世知摇头晃脑的往院子走:“教不了便不教,人家养大的女儿,也不是为了嫁进来给你教导的。”
这是什么混账话!世上哪有不教儿媳的婆婆的!
孙氏又气又急,冲上去对着谢世知的背就是一个霹雳掌——
啪!
“咝——”
……
春祭之后的第四个清晨,春日明媚,晴空朗朗。
长安谢氏请镇国公为媒,谢礼登入北山,替长孙谢原求娶靖安长公主嫡女。
此事如一枚重磅火药,在长安城内炸开,以谢太傅为首的谢府众人更是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亲切问候与小心求证。
谢府众人尚且处于震惊之中,实在没工夫功夫应对外界。
相较之下,谢原反倒成了最淡定沉着的那个。
消息散出当天,他便就被段炎和袁家表兄弟架去常聚的酒肆询问实情,一句“的确是我求娶李岁安”的坦荡表态,让所有好奇与质疑瞬间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