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无意间下移,就又落在了盛夏那枚半遮半掩在毛绒睡衣领口中的锁骨钉上。
神情微微一滞,闻冬又下意识抬起手,轻轻拨转了一下自己锁骨上的那枚圆钉。
盛夏敏锐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出声问:“冬冬...哥哥,是还有,什么事吗?”
闻冬手指微不可察顿了一下,复又放下来不再拨转那枚圆钉。
当然是有事的。
闻冬想起在傅烟尸体中发现的所谓不明物质,想起云风让他喝下的所谓“催眠药”,他想,他曾经隐隐有过的预感,大概是成真了——
或许重出水面的并不只是面具。
还有,疯狂的人体实验。
目光在盛夏早已瘫痪多年,萎缩变形的肢体上一掠而过,闻冬倏然阖了阖眸,掩住眼底的心疼,还有好似下定什么决心般的坚定,随后若无其事道:“还能有什么事?我就是发个呆。”
之后不等盛夏再问,闻冬就转开了话题,提起除去面具这件大事之外的,他本人今晚最关注的话题:“夏宝,你...对季凛有印象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的瞬间,闻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害怕什么答案,因为他根本就还没想清楚,所谓的“有”亦或“没有”这样截然相反的答案间,会指向什么样的结果。
但好像他的本能里,已经隐隐有了某种令人心惊的预感。
不过,盛夏给出了一个在这两个完全肯定亦或完全否定之间的答案,他眉心微微皱了皱,说得很缓慢,也很认真:“他的脸,我,没印象,但是,他的整体,身形轮廓,气质,我隐约,觉得,呼...是有些,有些熟悉。”
其实这个答案是有两分模棱两可的,毕竟身形轮廓亦或气质,都不是那么具象的特征。
但闻冬还是也微微蹙了眉,认真去想。
从客观来讲,他和盛夏从五岁那年认识至今,因为盛夏的身体缘故,只要盛夏外出,那基本都是和他一起的,除非他大学之后到现在,偶尔课业或者案件忙碌,盛夏会被送回老宅。
但这都是至少近四年间的情况了,与季凛先前口中的“很多前”并不相符。
因此,如果是在很多年前,盛夏确实曾见过季凛,那自己应当也是见过的。
可为什么自己会不记得,盛夏也会说对季凛的脸没有印象,反而隐约是对身形轮廓和气质感到熟悉?
或许,是脸被遮住了吗?
闻冬又想起了季凛家里那一排十三个头骨。
那和自己的眼睛毫无违和感的凹陷眼窝...
还有,好人...
这每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元素,此时此刻被联想到了一起...
极度的熟悉感就再度席卷上闻冬心头。
他耳边蓦然间回荡起了一道自己的声音,音色比自己现在的稚嫩很多,语气中也仿佛还带着一股天真纯粹的信任感:“我相信,相信大哥哥是个好人。”
闻冬心尖倏然一跳。
然而不待他将当时画面回忆得更为清楚,手机却又忽然震动了起来。
震碎了那一瞬的记忆。
闻冬下意识低头解锁去看,发现正巧是季凛发来的信息——
my Devil:休息了吗?我刚出市局。
my Devil:弟弟身体好些了吗?
温和有礼一如往常。
闻冬飞快打字回复——
还没睡,在和夏夏聊天,他好多了。
你那边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季凛秒回——
my Devil:好多了就好,今天吓到他了。
my Devil:这边目前没有什么有用发现,视频追查不到定位,视频里的画面也完全判断不出任何有效信息。
意料之中。
面具有备而来,总不会如此轻易露出破绽。
闻冬干脆换了话题,直白问起自己一直还疑惑的——
对了,你之前在车上,为什么要忽然提到脚环?
这次那边迟了两秒,才回过来一条——
my Devil: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了,怕里面的定位装置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闻冬眉心不自觉蹙得更紧,他回复的语气中也自然带上了两分火气与强调意味——
你明知道我不会这么觉得。
季凛明明就非常清楚他的偏好,甚至今天前不久还说过,对他完全坦诚,并承认是在投他所好。
可为什么从见了盛夏之后,季凛就又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就像瞬间收起了所有的疯劲,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懂得进退的真绅士一样。
这前后反差之大且迅速,实在令闻冬难以看透。
闻冬发去这句话,就是在等季凛一个表态,亦或者说一个解释。
然而季凛的回复却依旧四平八稳,让闻冬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my Devil:我只是忽然想到了,就随口一问向你确认一下,我希望在我们之间的相处中,不会有任何让我的小玫瑰感到不舒服,或者被冒犯的地方。
乍一看去好像很有道理。
很尊重闻冬,完全挑不出错处。
可闻冬盯着这句话来回看了两遍,只想回他一句他平时从不会讲的粗口——
狗P!
闻冬现在已经完全能确认了,季凛的变化就是在见了盛夏之后。
见了之后,闻冬不知道季凛究竟是想起了什么,又兀自思考琢磨了什么,总之最后,季凛莫名其妙就得出了——
他可能更喜欢这种彬彬有礼模范男友的结论。
于是,季凛这绅士面具就又牢牢戴回去了。
闻冬很想直接问个明白,可他又想起了自己刚刚还没彻底回忆清楚的片段,想起了锁骨上这枚圆钉,想起了季凛身上的种种异常,想起了季凛和面具之间难以言明的纠葛...
闻冬忽然就觉得,他和季凛之间其实还横亘了太多,并不是现在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