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生硬说:“那是入野老师。”
“……我看你们脑子都坏掉了。喂!真的没有能遏制入野异能的方案吗?你也看见了他是怎么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吧?危险等级绝对不比绫辻行人低!”
一旁整理着监视记录的小姑娘抬起头:“也不能这样说吧,这应该不是异能的效果。”
受到上司的死亡视线,她勉为其难补充:“至少不全是。”
“哈,既然你这么了解,那也不用我们派专业人员去调查了。”
小姑娘完全不畏惧上司的刻薄,不如说这个嘴上不说人话,却总是用行动嘘寒问暖的上司并不会让人畏惧。
她点开入野一未的博客:
“即使找一位从来没阅读过《思想犯》,也从来没和入野老师进行交谈的人,只让他们看这些评论……也很难不受触动吧。”
【……
我无法评价这篇文章,只是觉得太难以睁眼了。
这几天我只能发了疯似的去找那些以前绝对不会碰的书籍,过去我觉得那些干涩难懂的文字实在令人乏味,现在我觉得,其实乏味的不是文字,而是我自己。
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我居然就这样浑浑噩噩活到了现在,我真的能算是活着吗?
……】
【……
国中时候我曾被校园霸凌,在我的学校,那实在是太常见的事了。
当我向老师求助,却得到了一个隐晦的“是你表现的太突出了吧”作为回应,父亲也说是我的性格招惹来的坏事。
可我并没有错,只是被他们当作了犯人。
……】
指数式增长的评论,里面不再只是单纯的文学价值探讨,更多的居然是自身经历的分享。
与横滨无关,与官方无关。
读者在留言区写下那些在别人看来完全不值一提,只有自己知道的莫大迷茫与痛苦。
“因为他们从《思想犯》里看见了自己呀。”
看着上司陷入沉思,小姑娘老气横秋叹了口气,“这是没有被引导的,按捺在心底的悲鸣。”
“要是我们一定要将入野老师当作操控人心的灾厄,那也只能证明,现在的日本迫切地需要这样一场灾厄吧。”
***
【这或许正是我们需要的灾厄——我抱着可耻的念头这样想。
小时候,母亲带我拔掉牙床上顽固的旧牙,说这样一来新长出的牙齿才会整齐。
在火焰腾起的时候,我回想起了那股疼痛,和母亲耐心的劝慰:
「乖孩子不会哭,大家都是这样长大的。」
其实我讨厌疼痛,即使是为了漂亮的牙齿,我也无法噙着眼泪乖乖忍耐。
「可是我很痛,痛得快要无法呼吸了,长大一定得这么痛吗?」
在牙医面前,母亲脸色难看地捂住了我的嘴,也捂住了我的罪。
现在想来,其实母亲也是有罪的。
而如今,如出一辙的疼痛由星火蔓延至整个监狱,烈火可以烧灼开茧,人痛苦又赤条条站在火光中。
用尽各种方法从火光中逃离的人是在犯罪,动用所有工具来浇灭大火的人也沦为罪犯,试图找出犯人的人更是不可饶恕。
似乎只要被沾上,即将入狱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结果却不是这样,大火熄灭后,罪犯依旧是罪犯,狱警依旧是狱警。
每天都有人奔赴白色刑场,又有人填补上他们的位置。
我因我一直所相信的,而感到了无休止的惊恐。
「只有罪犯能制定罪行。」
「只有制定罪行的人,能逃离罪行。」
漂亮的牙齿开始打颤,愚笨的我居然才明白这一点。
我迫切地想和人分享,可却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大火将我和原先认识的所有人都隔开了,我成了一座孤岛。
在晚上,我的孤岛上登上了一位旅人。
看着他,渐渐的,一种源于内心的古怪盖过了我的恐惧。
太奇怪了,简直是矛盾的集合体,是在监狱绝对不会出现的存在。
要形容的话或许是——
旅人的身躯高悬于万千罪行之上,却有着像枯萎的老人一般纯白无暇的虚无灵魂。
……】
写到这里,入野一未偷偷看了眼玻璃对面的狱友。
新狱友是个拥有一双深不见底的褐色双眼的少年。
现在是傍晚,室内的白炽灯公正地一分为二,在墙面投射出少年沉寂的影子。
从被市警带进来到现在,除了一开始看见室内的陈设后露出的,勉强可以称作惊讶的眼神外,他始终安静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伟人的作品都是在困厄中诞生诚不欺我,不然自己怎么能随机抓一个幸运狱友都能撞上这么好的素材呢?
虽然现在的环境怎么也算不上困厄,甚至十分惬意就是了。
哎,也不好搭话,这样不就完全找不到能作为开场白的话题了吗。
入野一未正犯着愁,却突然发现少年死水一般的视线突然移动,用之前那种可以忽略不计的惊讶凝视着自己……身后的某处?
刚转头,看清少年注视着的内容后,入野一未露出了比他要明显一百倍不止的错愕表情。
一未瘦削的影子如翻涌的黑色沼泽,咕噜咕噜冒着泡。
这个惊悚的画面持续了几秒,紧接着,一双手从影子里探了出来,慢慢地是整个头部、上半身、腿部,脚部。
一未的视线也随着对方一点一点的显露而逐渐上移。只是到中途,他便惊讶出声:“研一君?!”
而禅院研一整理起他标志性的正装,对自己造成的恐怖片桥段毫无自觉。
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动作,完全是多年形成的条件反射,一未想也不想喊出来一句:
“绝对没有试图拖稿的打算!我真的有在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