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再回忆起那天的事, 容见记得不多,只有一些与明野相关的片段。记得明野朝自己伸出的手,因为淋过雨, 所以温度略低, 握起来有点冰。也记得那双很冷淡的眼眸看向自己的温柔, 他微笑着的神态。至于别的事,别的人,容见都没有太多印象。
还是布征告诉他,那天摔了好几个老臣, 底下的人凌乱地讨论说是违背礼法, 天地不容。
幸好没出什么大事。
容见听了也没生气,皱了皱眉:“有那么严重吗?”
布征恭敬道:“都是外头的那些人, 都妄想管到陛下和殿下头上了,不足为惧。”
他是内廷宦臣,立身之本就是听上头的意思办事, 但也没料到失态会发展至此。明野真的要立容见为后, 皇后之位,不仅代表是皇帝的结发之人,更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与没有名分的宠爱完全不同。
况且容见不是女子,无法生育子嗣。若是有建功立业,改朝换代的念头,又是男子身份,外头有异心的人再一呼百应起来,实在很难掌控。于朝廷而言, 不稳定的因素远远大于礼法, 不知为何, 却无人敢提。
或者说不是没人想到或是提及,都被明野用或明或暗的手段压下去了。
作为皇帝,明野没做过太多出格的事。
弑父弑兄的事,知道的人不多,都三缄其口,不敢多言。
可这次不同,立男子为后,简直是天方夜谭。
明野却不是在开玩笑。
朝廷上吵得实在厉害,容见偶尔看到明野的折子,都能看到长篇大论,但往往只看了几个字,意思还不明了的时候,就被明野以各种借口拿走。
这么几次过后,容见也明白了明野的意思,是不想自己为了这些而烦恼。
所以有一次,明野上朝回来后,又有很多折子,但很多只打开看了一页就丢开,懒得再看。
容见托着腮,看了好一会儿,出声和他开玩笑道:“完蛋了,明野,我是不是让你变成昏君了?”
“有吗?”明野反问了一句,偏过头看他:“不算吧。”
容见考虑了一下,继续说:“是也没办法。我还是要当你的皇后。”
其实容见不在意这些虚名。但成婚是每一对情侣的希冀,也是合理的要求。虽然很简单的事在这个时代变得复杂无比,明野却一直坚持,他就不会轻言放弃。
明野听到这话,站起身,走到容见身边,抬手揽住了他的后背。
容见也站了起来,半推半就地按照明野的意思往后退。他后背没有眼睛,但没有失去方向的恐惧,因为有明野在。
就这么一路退到了床边,明野的手搭在容见的肩膀上,稍稍用力,推了一下,容见就毫无防备地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新换的幔帐层层叠叠地垂了下来,遮挡住了外面的日光,里面光线昏暗,连明野的脸都有些许模糊。
明野俯下.身,他的吻落在容见的脸颊上,不紧不慢地一点一点往下,又吻住了容见的嘴唇。可在容见呼吸不畅,情不自已,觉得将要深吻的时候,又会抬起头,很平静似的看着容见,观察着他可爱无措的反应。
容见会茫然地睁开眼,好一会儿才能明白过来,又是明野的玩.弄。
某些时候,明野特别恶劣。
但就是这样,两人也断断续续地吻了很久。
终于,明野动作很轻地解开容见衣服的系带,指尖落在他的脊背,缓缓往上移动。
容见后背微微颤栗着,心中莫名产生一个不着调的念头,这算白日宣淫吗?
大约是他失神得很明显,明野看穿容见的想法,有点好笑地说:“容见,要再努力一点,至少要到不早朝的程度才行。”
容见却没有再辩驳了。
他沉沦于爱与欲.火中,说不出话了。
初雪的时候,容见和明野又去看了湖泊上的飘雪。
朝堂上争论多日,都被明野压下去了。
作为一个实权在握的开国皇帝,明野的手腕强硬,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
即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明野想做就可以。他执意如此,不可阻挡。
但也不至于血流成河。按照明野的意思,杀一儆百,也不是不行。但容见觉得不好,这是他们两人的私事,不要闹到见血。
最后还是说服了几乎从未改变想法的明野。
所以又多费了些功夫,耽搁了些时日。
婚礼先于册封典礼举办,且非常隆重,比当年明野登基时的阵仗要大许多,谕旨数道,传告天下,大赦天下,减免税负,重修永安殿。而文武百官,无一人未向皇后见礼。
他们两人穿着相同的服饰,没有古礼可依,也没有父兄长辈要拜。
他们只有彼此。
明野无父无母无妻无妾无子无女,按照古人迷信的说法,他是天生鳏寡孤独之人,是命数不好。
而容见也同样没有,在这个时代,他是孤身一人。
容见想要的很多,要的是这个世界环绕中心的男主。想要的也很少,只要他一个人就够了。
婚礼结束后的第二日,就是封后大典。
群臣都位于祭台之下,皇帝独自俯瞰众生。
容见穿着繁复的冕服,停在这条路的尽头,离明野只差一道很长的阶梯,准备拾级而上。
自古以来的封后大典,都是皇后孤身一人走过这条象征皇权的阶梯,来到孤身一人,独自站在至高之处的皇帝身边的。
权力冰冷无情,皇后是陪伴皇帝的人。
然而明野却不顾一切,走下台阶,走到容见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一旁的礼官欲言又止,想说于礼不合,但还是没说出口。大约是觉得事已至此,皇帝违背那么多祖制也不是这么点细节可以弥补上的,还是别在这样的时间添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