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柔软的歌声融进夜色里,被月亮撒上一层雪白的糖霜,初尝甜蜜,细品苦涩。
“匏有苦叶,深有深涉。
“深则厉,浅则揭。
“有瀰深盈,有鷕雉鸣。
“深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
“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
“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匏有苦叶,深有深涉……”*
那夜的月光很亮,凝神细听还可以听到远处的河水正潺潺流淌。
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只有她与他两个人对坐着。
“小师父,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唱这首歌、说这些心里话,也会是唯一一次……”
头顶的树叶在夜风中飒飒摇动,她被吹得一个冷颤,却又不由发起了呆来。
究竟是风在动,还是树叶在动呢?
或许,只是她的心在动。
佛家说,众生在杀盗淫三根本中不断生出恶业来,因果缠缚,由此不断生出千百的劫数,唯有斩断恶业,才能超脱轮回之苦……
但想来,自己终究是个愚痴凡夫,定不了心,戒不了三毒,断不了恶习,绝不了业果,更窥不破那五蕴皆空……
“小师父,你能告诉我,什么是空吗?”
他没有说话。
“看吧,你也不能告诉我,什么是空。”她轻声道。
没有神仙救她,也没有佛祖来度她,小和尚也为了她死掉了,这俗世间的缘起缘灭、因果果因,终究只能她自己来慢慢品尝了。
……
她和他在一起待了三天,在又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她将他折起来,装进了偷来的大背篓里。
会必有离,她必须放手和他道别了。
她想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把他背上山,葬在那片他最爱的竹林里,那也是他们初次邂后的地方。
小和尚是个爱干净、爱清静的人,这一睡便要睡上好久,她不能随随便便把他丢在某个荒僻的角落,不然,他肯定又会难受得皱起眉头来了……尽管他从来不会开口责怪她的错漏或失礼。
她背着沉甸甸的背篓,慢慢地在山间走动,脚步声细细的,生怕惊动人或鸟兽。
林子里太黑了,枝叶将月光挡得只剩几块小银片,她走得很艰难。
她眯着眼睛努力辨别四周景物,扶着树干小心翼翼地走,手上忽地一下刺痛,似乎是被什么虫子咬了,她勐地缩回手去,下意识躲避了两步,却脚下踩空,从一个坡上滚了下去。
“啊!”
她没忍住叫了一声,滚雪球似地翻滚着,狠狠跌落到坡下。
她看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只觉浑身火辣辣地疼,但也顾不得伤口,连忙爬了起来,去摸脱落的背篓,没摸到里面的东西……
她心里一凉。
去哪儿了呢?必定是方才从背篓里掉出去了!
她伏在泥地上,眯着眼睛在黑暗中摸索着,嘴唇不可遏制地哆嗦起来,手掌在枯枝残叶和石块上摸来摸去,被划出了伤口也浑然不知。
去哪儿了呢……去哪儿了呢……去哪儿了呢?!
她终于摸到了寻找的东西,却蓦地涌出泪水来——
她把他摔坏了。
这几天里积攒的委屈与苦痛,在这一瞬间,后知后觉地爆发了出来。
她趴在那个背篓上,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死死咬着下唇克制住号啕的欲望,以致于整个身体都剧烈颤抖起来。
她想念从前的日子,每天都能在爹娘留给自己的小屋里休息,睡觉前可以默念几遍新学的佛经,然后躺在被窝里睡上香甜的一觉,等到天明后,再起床上山,见她心心念念的小和尚。
她学佛理学得那么认真,小和尚明日会不会夸她?
肯定会的。
每天早上,她喜欢的人都会穿着白色的僧衣,站在蒙蒙晨雾中敲钟,身姿挺拔如松,像是青山云海一白鹤。
“铛——铛——铛……”
她会在那一百零八声振聋发聩的钟声里,捕捉他清朗悠远的唱偈声,然后等着他缓步走来菩提树下,笑着和自己问早。
她总会在对方微笑的一瞬间,产生错觉,觉得对方也是在期待着这一刻。她知道那并不可能,但这不妨碍她为那点微妙的错觉而雀跃自喜。
她双手合十时,拜的从来都不是佛。
小师父,你告诉我,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对不对?
怎么会有这般可怖的噩梦呢?
她闭着眼睛,泪水仍然在往外渗出,周遭阴寒的气息拍在她耸动的肩头,冷酷地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出言说道:“你要哭就放声哭,这呜呜呃呃的,想憋死谁呢?”
她被这道声音冷不丁地吓了一跳,缩到石壁下,“谁?!”
“冢中枯骨。”那个男人自嘲道。
她抖着声音问:“你是……鬼吗?”
“现在还不是,但很快就要是了。”
她松了口气,“你是受伤了吗?你也跟我一样是失足滑下来的?”
“是啊……”他的声音里缺乏生气,听着似乎很虚弱,“你能帮我找人来,带我出去吗?”
“对不起,我不能,但等天亮之后,我可以试着自己把你背上去。”她小声说道。
“可是我,好像撑不到天亮了。”那个男人说道。
“你伤得很重吗?”她问,“你能不能出来一些?你在的地方太黑了,我看不见你。”
细碎的挪动声响起,她借着一点点月光,大致看到那个挪了过来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生得浓眉大眼,很有男子气概,只是眉眼耷拉着,面色青白,瞧着有股死气。
她看见男人腰腹上有一道好大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大半个身子,顿时吃了一惊,“你这伤口……”
根本不是跌落磕碰出来的伤。
男人笑了笑,“是被人用刀捅的……好大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