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之上。
车子还是贺云初八日前坐过的那辆。
内里摆设都不曾换过。
她被放置在小榻上。
为了御寒,车里还有个小炉烧着碳。
这条件,倒也够大夫清创。
衣裳被剪开,由于没有麻药,也没有现代常用的碘伏。
所以清创都是靠淡盐水。
盐水撒在伤口上,可以想见的疼。
那大夫是个熟手,下手丝毫不手软,半碗盐水淋上去,贺云初瞬间咬紧了唇。
那种疼...没法用言语来形容。
总之痛觉在身上每根神经跳跃,连握紧的指甲都陷进肉里。
接下来大夫又要用粗纱布刮洗伤口,将刀口的锈全都洗掉。
刀口的皮肉翻起,变得一片白。
媚儿看的都浑身冷汗。
贺云初却始终咬着唇,哼都未哼一声。
卫司韫坐在一旁,越看眼神越冷。
穆地,媚儿听见他开口:“老大夫,轻一些。”
那声音低沉,恍若修罗。
大夫手一抖:“...这姑娘没说疼呀。”
“她唇角都要咬烂了,你看不见?”
卫司韫也不知道这女人什么毛病。
换成别的姑娘,早就喊开了,她倒好,疼的一头冷汗也不见出声。
唇角咬的泛出一抹青紫。
不由叫他看的心情不爽利。
他过去,掰开贺云初要刺进掌心的指甲,又拍拍她侧颊:“什么毛病?嘴松松。”
贺云初一愣,牙关一松。
卫司韫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指尖在被她咬破皮的地方轻抚了一下。
于此同时,大夫手下一重,最后一抹擦净伤口。
剧痛袭来。
贺云初下意识张嘴一咬!
!
卫司韫狠狠吃痛!
可却没有甩手,任由贺云初咬着。
“好咯好咯,老夫上点药,好好将养就没事咯。”
贺云初额上的冷汗将额发都打湿了。
这老大夫简直就是来索命的。
她缓缓松开牙关,没来的及说句话,额头一侧,终于昏了过去。
卫司韫低吼:“贺云初!”
“没事没事,她现在才晕,已经超出老夫的预料了,平常人,倒盐水时就该晕了。”
围观全程的媚儿:“......”
记住这老大夫的脸了,她往后死都不会找他看病的。
小榻上的人睡着时安静,淡淡的胭脂被擦去,露出的小脸一片苍白。
不知道如今这副坚毅的性子从何而来。
莫名令人记挂着。
“再瞧瞧她的风寒,说是病了有几日了。”
说到这个媚儿就有话说了。
她告起状来:“病了几日就算了,还不肯吃药,端到她嘴边逼着都不肯吃。”
卫司韫皱眉:“闹脾气?”
“倒不是,就是似乎怕苦,无论怎么劝都不肯喝,那日的那药有些副作用,她昨日还恶心犯呕。”
想起那日马车上时,贺云初捂住胸口难受的样子。
“这都七八日了,还未好?”
“老夫瞧瞧。”
大夫上前扯过贺云初的腕,号上脉。
这一号,就是许久。
越号,眉头拧的越紧。
卫司韫与媚儿不明所以:“如何?”
“这脉——”
老大夫号完左手,又号右手。
“比较奇怪。”
因为受伤,脉象急是正常。
可是因为受伤,这脉跳的强劲就有些不对了。
卫司韫见不得这温吞模样,急斥:“究竟如何?!”
“嗯——”
老大夫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而后轻飘飘地道:“没有大碍。”
媚儿再次:“......”
没有大碍你在那犹豫许久?
“或许是方才受惊过度,心跳一时没有缓过来,所以脉象急了些,不过这风寒还是要吃些药,发烧不退,又加上伤口,很可能会有并发症。”
媚儿赶紧应下。
这老大夫虽然有些不靠谱,但是应当不至于这么不靠谱。
可谁知,开了药方后,老大夫又慢悠悠补了一句。
“等过几日好些,老夫再去给姑娘把把脉。”
媚儿听完,心说可算了。
琉秀坊附近的医馆众多,我随便找一个便是。
你说话大喘气,要将我吓死。
辞别了大夫,蔡柄已经追上来。
卫司韫吩咐道:“回琉秀坊。”
意思是要将人送回去。
蔡柄本有话要说,碍于媚儿在,又生生憋下了。
“是!”
殿下今日出门本有事与郡主商议,谁成想遭逢此乱。
他方才审了一下那个葛六,可是对方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只知道念一句:“杀了贺云初,哈哈哈哈哈。”
问是问不出什么了。
但是会乔装打扮混进留听阁的,想来这么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自己办不到。
这人背后有人。
到了琉秀坊,卫司韫要人将车子停在后院。
贺云初近日在扶风城是风云人物,受伤的事还是不要广而告之。
香姐闻声而来,见此差点吓破胆。
“哎呦我的祖宗!这是怎么了?不是去留听阁了么?怎么是容公子你送回来的?”
卫司韫根本不侧目,径直抱着人上了楼。
媚儿则去煎了药。
将人放置妥当,卫司韫才出了房门听蔡柄回禀。
“此人名叫葛六,琉秀坊的人,但不知为何,他笃定地说七小姐不是人,说她是鬼,似乎被吓疯了。”
卫司韫瞬间联想到当日,幽深厢房中传出的那句:“鬼、鬼啊!”
紧接着,他看到贺云初坐起身。
身前倒下的那个龟公。
这葛六,是那日的见证者。
他攥了攥手心,改变问话方向:“伪装成侍女混入留听阁,想必有人相助,查到他这几日接触的人了?”
蔡柄早有准备:“这人被香姐赶出去一回,说他疯癫。之后,他曾去过贺府。”
贺府。
贺逢,或者贺轻羽。
贺逢知道留听阁是宋子都的园子,他必然不会犯险冒犯。
那么就是那贺轻羽。
“呵。”
卫司韫微微冷笑:“有能耐。”
蔡柄不由背脊生寒,等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