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船舱里,咳嗽声接连不止,如同破旧的火炉风箱,在不停拉动。
灯光摇曳,病床上的人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他的肺却像是七老八十。
肺,少走了四十年弯路。
“我知道我快死了。”
路登床前,坐着阿尔伯特。
阿乌其实也在这间船舱,只是他不忍心看路登这幅奄奄一息的模样,此刻背对着床,看向窗外。
路登拿起手边的喷雾,吸了一口,显然舒服多了。
只不过,这种药剂对他的作用,越来越弱了。
“很多人都以为,我在等老国王死,只要把他熬死,我就能重返雾都...”
路登挣扎着坐起身,在阿尔伯特的帮助下,用两个枕头垫在背后,
“很少有人知道,我的身体状况,还不如那个老家伙...”
路登一直都清楚,自己不是一个长命的人。
在启云如此,在神邦如此,雾都...亦是如此。
更何况,和之前几次模拟相比,雾都的环境要恶劣了许多,对肺更不友好。
永生者离开后,路登在与老国王的交锋中,干脆利落做了切割,南下退避锋芒。
本身,也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
如果留在雾都,他甚至没办法活到今天。
即使没有杀手,没有任何事干涉,路登的自然寿命,也快到头了。
老国王之前没想到这一点,在他面前,路登一直生龙活虎。
任凭谁也猜不到。
在神邦,路登是被‘杀’死的。
哪怕最真实的历史资料,也不会记录下路登的身体状况,更不会告诉后人,其实在被杀死之前,路登已经快死了。
除了永生者以外,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是贪婪宫殿的古瑞德大法官。
而贪婪的传承,是在秘书长手中。
秘书长又是老国王最紧密的盟友和支持者...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唯一可能知道这个秘密的秘书长,竟然选择了保密!
在临死之前,老国王可能回过味来了。
他突然明白,不仅是路登想要熬死自己,自己...也有可能熬死路登!
原因很简单。
老国王真的快死了。
但是...路登有些安静地过分!
这种安静,根本不符合路登的行事风格。
在任何可能搞事、作死的机会,路登都不会错过,除非...他的生命也快走到了尽头,无法支撑他分心1
只可惜,老国王明白的太晚了。
当他的命令发出时,路登已经登船,开启了环球旅行。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这艘船再次停靠在岸边时,老国王多半已经死了。
“人们总喜欢新的东西。”
路登抬着眼皮,虽然神情疲惫,说话的语速却很稳,
“因为旧的东西总有遗憾,‘新’似乎能弥补所有的遗憾。新的一天,新的一周,新的一个月,新的一学期,新的一年...只有重新开始,似乎才有改变的机会和动力...咳咳...”
阿尔伯特坐在床边,一边看着路登,一边记着对方的话。
“其实,人们只是在欺骗自己,安慰自己,新的东西和旧的,不会有太多区别。”
路登似乎想要抬手,却没有做完这个动作。
他继续说道,
“对我而言,神邦是新的启云,在启云犯下的错,做错的事,在神邦似乎都能弥补,今日的雾都,虽然走的慢了些,但和当年相比,要走的更稳...咳咳咳...”
一阵咳嗽过后,路登继续说道,
“但能走多远,能走多久,不在我,也不在你,不在于任何一个人的选择...”
听到这话,阿尔伯特有些触动,微微点头。
他在自己那位朋友那里,也听到过类似的言论。
“如果你想选择一个新的国家,在更少的约束下,去做更多的事,也许能做的更快一些,更方便一些...”
显然,路登知道,阿尔伯特这段时间想做什么。
今天的对话,并没有说教的意思。
只不过是一个过来者,对一位朋友的建议。
“可以这么做去,准确来说,放心大胆地去做。”
路登脸上捏出一个笑容,似乎生命的活力在这一刻,回到了他体内,
“不要害怕,天捅不破的。”
相信人类,亦是相信自己。
阿尔伯特可以放手一搏,如果在某些方面,他是进步的,那么他便会体现自己的价值。
如果他不是进步的,那么会有进步的东西来取代他。
不要怕错。
谁都会犯错,路登也好,女皇也好,庞格....
个人的成败对错,对历史的影响,并不大。
和阿尔伯特聊完,路登挣扎着起身,走出房间,向甲板走去。
人们跟在他身后,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也不敢上前阻止。
路登强撑着身子,走到栏杆旁,看着画板上的画。
“海鸥画的不错。”
坐在画板前的画家,少了半截耳朵,眼神虽然忧郁,但还是有些生机,偶尔会闪烁着名为快乐的情绪。
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一个人的画作,在雾都卖出了天价。
他见路登来了,侧过身子,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如果没有遇到路登先生,他可能会走上其他结局,谁知道呢。
他很感激路登,却不知道该如何用行动或者语言来表达。
路登笑了,一边笑,一边咳嗽。
他一只手抓着栏杆,另一只手则拿着手绢掩在口前,背弓起来,如同下了后果的虾米。
路登咳的并不厉害,手绢上却多了不少红点。
画家慌忙了起来,连忙起身,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先搀扶路登,还是先呼唤医生。
好在,陶德和汉尼拔及时赶到,将路登放回轮椅上,拿出药剂...
咳嗽声平息了下来,路登的表情也满是疲惫。
在被推回舱室休息之前,路登再次开口,嘴角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