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半推半就,被司棋拉到邢岫烟屋子门口。
忙甩开司棋的手,拉了拉衣服襟摆。
司棋见她收拾停当,便敲门喊道:“表小姐!”
里头的邢岫烟早就起床,因屋内并无大丫鬟,也没人伺候,好在她习惯了自己动手。
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梳洗完成也没到处乱跑,只找了本书在屋里打发时间。
晴雯送礼她也听到动静,可与赖尚荣初次见面,便要收人礼物,不免有私相授受之嫌。
虽说众姐妹都说人人有份,又有姑母的吩咐,可毕竟自己与她们不同。
原以为未必就会立即送来,以后再看情况而定,没想到今儿一大早就听到了动静。
本打算待晴雯进来,再婉言拒绝,没想到竟被表姐的丫鬟代收了。
这会听到喊门,忙从椅子上起身开门。
“表妹!”
迎春看着一身布衣的邢岫烟,惊讶道:“表姐!你这是?”
邢岫烟将迎春二人让进屋内,指了指床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笑着解释道:“这本是我自己的衣裳,昨日那身是姑母备下的,说是要见老太太,怕失了礼数,所以才换上的。如今老太太也见了,自当还给姑母。”
“这……”
迎春被邢岫烟这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做为荣府的小姐,即便是不受重视的庶出,一年四季的衣裳,也从来不曾操心。
她虽也是刚刚听说,邢岫烟昨日的一身行头,是邢夫人置办,也并未觉得需要这般郑重其事。
不过见她此时衣着寒酸,比家里丫鬟都不如,也难怪她会同意给赖大哥做妾。
心有戚戚,拉着邢岫烟的手,劝慰道:“不过是身衣裳,母亲既替姐姐置办了,还能收回去不成?姐姐就放心穿吧!”
邢岫烟摇了摇头,顺势便拉着她做到榻上。
坦然道:“这衣服看着贵重,我穿着还怕磕了碰了,倒不如自己的穿的自在!”
迎春见她坚持,也不知如何劝解,一时倒忘了正事,只拉着邢岫烟的手长吁短叹。
司棋忍不住道:“这衣服我昨儿瞅着也不太合身,想是太太准备的仓促,改明儿我替表小姐量一量,叫赖大爷做两身送来!”
她这一说,迎春才惊醒,忙跟着道:“对对对!我倒是忘了正事,赖大哥刚刚差人将镜子和香皂送来了。”
邢岫烟刚准备婉言拒绝,就听外头绣橘喊道:“林姑娘来了!”
昨日邢夫人的举动,众人看在眼里。
黛玉心思机敏,如何看不出大舅母的意图,只是她哪里知道贾赦夫妇的底线,只当邢夫人能说出那番话,必定是要撮合这门亲事。
因感念赖尚荣恩情,又报答无门。
恰巧晴雯刚去潇湘馆,听闻她并未见到邢岫烟,便想着她初来乍到,能陪着她说话解闷,熟悉环境,也算是聊表寸心了。
在绣橘的引领下来到屋内,看到邢岫烟的装束,黛玉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如迎春一般询问,邢岫烟则将之前的话,复述了一番。
黛玉听闻,不免以己度人,想到自己初入荣府,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
相较于邢岫烟的坦然,只觉得自惭形秽,也愈发觉得她与赖尚荣是良配。
忍不住夸赞道:“邢姐姐果然心性高洁,妹妹自愧不如!”
转而瞥见司棋怀里抱着的盒子,狡黠一笑道:“可是赖大哥送来的?”
司棋刚才被林黛玉一打岔,倒是忘了将礼物递给邢岫烟,忙将怀中的盒子递了过去。
邢岫烟连忙推辞道:“昨日姑母当面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初次见面怎好收此重礼!况且还是……”
黛玉掩嘴笑道:“旁人不好收,姐姐却是好收的,况且这东西咱们都收了。”
邢岫烟见她这般说,忍不住心里揣测。
按说即便要给自己添置衣物,也该是姑母来办,可为何刚才司棋要说,让赖大爷做了衣服送来?
加上昨日姑母那般表现,难不成自己还蒙在鼓里,这府上都知道了不成?
若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收了倒也无妨,只是他这般急着送东西,倒叫人……
想到这,俏脸通红,忙低下螓首。
接过司棋手中的盒子,忍不住好奇道:“我听着你们叫他赖大哥,难不成他也是府上的亲戚?”
“赖……”
迎春刚起了个头,被一旁的司棋从背后碰了一下,想到赖尚荣的出身,忙收住话头。
林黛玉可不管那些,接过话茬道:“说起赖大哥,虽然并非亲戚,可却比有些亲戚还要强些。他家原是……前阵子宝姐姐生辰,多亏了他及时出手……我身子不适,也多亏他……”
她从邢岫烟的话里听出,多半是邢夫人还未来得及,跟她提及婚事。
林黛玉素来待人以诚,叫她故意粉饰赖尚荣的出身,在邢岫烟面前撒谎,她做不出来。
况且她虽然与邢岫烟相处不久,却打心眼里觉得,她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
可既然感念赖尚荣恩情,当然不能只说坏的,不说好的。
于是从自身出发,将赖尚荣素来种种,一一如实说了出来。
当然,她也存了另一种想法,如果邢岫烟真的是趋炎附势之徒,因为赖尚荣出身拒绝婚事,那对于赖尚荣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末了,抓住邢岫烟的手又道:“赖大哥虽出身不好,却是个心胸广阔有能为的,如今这镜子、香皂都是出自他手,去年水患,他更是将自家的水泥方子拿出来公之于众,又向朝廷献策……”
邢岫烟昨日就留心过黛玉,她对谁都冷冷澹澹,便是对那个老太太的宝贝疙瘩,衔玉而生的公子贾宝玉,也不假辞色。
没想到竟对赖尚荣赞不绝口,可一想到有救命之恩,也就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