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山顶似乎一年四季都冷。
原泊逐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 就觉得这里很适合打坐。
他练剑只是为了锻炼身体,事实上修性靠的还是观心。而料峭山风中,最易清心静气。
但他今天却没有练剑亦或打坐的心思。
脚边一个小团子哼哼唧唧地抱住他的小腿, 细算下来, 大概是第十三次用软糯而带着鼻音的声音问他:“我们走吗?”
听上去是在问原泊逐话,其实是小孩儿表达心愿的一种通用并惯用的伎俩——他想走了,所以催原泊逐。
但原泊逐只是弯下腰去, 冷漠地将那双藕节似的小手扒拉开:“你自行离开便可。”
小团子张着嘴:“哇?”
原泊逐才来到这个世界十四年,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平日里也不与人打交道。
所以他说话做事依然保留着自己的节奏, 偶尔会忘记适应这里的人说话的方式。
他想了想, 换个简单的说法:“你自己走。”
小团子裹紧自己的小衣服, 哪怕站直了, 拢共就也只有原泊逐膝盖那么高点, 使劲仰着头说:“我陪你走哇。”
原泊逐不是第一次提醒他:“我不认识你。”
然而对一个说话都漏风的小孩儿来说, “认识”这个词的基本含义就是“眼熟”。
等同于, 见过就是认识。
“我认识你。”小孩儿很坚定, 但由于他确实不知道原泊逐的名字, 于是舌头转了一圈, 喊了个,“……大哥哥。”
原泊逐很无奈。
他好不容易放寒假,有点空闲时间出来一个人呆着, 不曾想, 在这空无一人的山上竟然还闯出个看上去不大点儿的小孩儿。
说起来, 玄天山未经开发, 连一条上山的路都没有修出来,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原泊逐打量他一眼,一时难以分辨出他的年纪——
说话流畅,除了缺颗门牙造成偶尔的漏风以外,基本沟通不成问题,应当有七八岁左右。
但身高却出奇的矮,脸上的奶膘都掩盖不住他发育不良的瘦小,光看身形像个三五岁的幼儿。
原泊逐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人事物都不感兴趣,说好听些是不染俗世,但直白讲就是冷漠疏离。
对他而言,这是一本书,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书里的剧情,乐善好施没有意义。
原泊逐穿书以来,一直都是独善其身,不想招惹任何麻烦。
这个小孩是谁,来自哪里,为什么在山上,又该怎么下去,或许都是有自己注定的“故事”,与原泊逐无关。
但他一直缠着原泊逐,原泊逐也没有办法好好练剑。
因而原泊逐叹了声气,准备离开。
小孩儿一看他要走,眼睛一亮,蹦跶着跟在他后面。
一双小腿跑得跟风火轮似的,还是跟不上原泊逐。
原泊逐走一步顶他跳三下。
这会儿正是午后,天色大亮,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下,斑驳的光照着前路,原泊逐走得很快。
身后时不时传来小小的喘气声。
原泊逐冷则冷矣,倒不至于真的狠心。他看小孩儿一路跟着他,就连跌倒了都没敢停,手忙脚乱爬起来追他,原泊逐只能停下。
他转身,本来想问他,家人去哪儿了,是不是还在山上等着。
结果就看到满脸那张原本粉白细嫩的脸上全是血。
原泊逐再是淡定从容的心,也跟着一跳,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去检查。
“摔了?”其实这是明知故问。
原泊逐走在前面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一直有踉跄的动静。
只是这孩子一声没吭,他只当是走路不稳,没想着摔这么严重。
他用干净的衣袖替小孩儿擦了一下血,没敢用力,因为脸颊下巴额头都是伤。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蓄着泪,大概是怕看不清路,没敢哭出来。
原泊逐有些佩服了。
他想着邻居家那个一到晚上吃饭就要大闹一场,不哭三个小时不肯睡觉的熊孩子,再看眼前的人,觉得此子将来能成大器。
只是,这孩子的胳膊好像也有伤,仔细看的话,脖子深处似乎也留着些淤青。
单纯的摔倒,会有这样的伤势吗?
“我不痛哦!”
这孩子看原泊逐理他了,第一反应不是撒娇或哭闹,他倒先和原泊逐解释起来,“我刚才踩到石头了,其实我走路很稳。”
原泊逐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擅长与这个世界的人聊天,更何况这还是个孩子,原泊逐怕自己说话太简略,到时候他又听不懂。
于是思索片刻,才道:“你父母呢?”
小孩儿眨巴眨巴眼,好像在思考这个问题,随后摇摇头:“他们都不在这里。”
“是谁带你来的?”
原泊逐虽然不想管闲事,但还是打算找到他家长,就把孩子送过去。
总不能真的把他一个人扔这儿。
“我哥哥!”
“好。”原泊逐点头,“他在哪儿?”
小孩儿抿了抿嘴巴,半晌,才说:“不知道哇。”
“他还在山上吗?”
“不知道哇。”
原泊逐其实本来也没有抱多大希望。
小孩儿的记忆力都很跳跃,可能他哥哥带他上山来玩,两兄弟贪玩,就走散了。
就怕他哥哥也年纪小,这会儿被困在山上,到时候只能叫警察。
原泊逐忽然站起身,稍稍闭眼,视野暗下,耳听八方,风声带来整个山谷的所有回音,玄天山上上下下但凡有生命的东西,都将被他感知——
然而竟然没有。
没有野生动物倒是能理解,原泊逐一来,蛇虫鼠蚁都得连夜搬家。
但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别人。
原泊逐蹙眉,低头又问这孩子:“你哥哥多大?”
小孩儿说:“哥哥十五岁。”
十五岁……
比原泊逐现在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