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 白翎匆匆往包里装了一本《王位继承法》,甩到肩头就往楼上去。
说实话,他心里有点没底。
这种心态很微妙, 他也说不好。要说之前也不是没跟开过类似的玩笑, 更过分羞耻的话也没少说。
但那都是当面单刀切入,直来直往,人鱼什么反应,他立即就能观察到,无形中能削除许多等待的不安。
而用网络传递信息又不一样了。
白翎再次翻开终端,点亮屏幕,消息栏干干净净一片。
人鱼依旧没有回消息。
或许在睡觉, 在工作,没听见?
白翎捏着终端在寝宫门口蹲了一会,有点打退堂鼓。
他一向不擅长隔着网线猜人心思, 否则也不会言行克制,跟D先生做了二十年网友, 重生后,却让这条老鱼捡走了监护人的牌牌。
他更喜欢接收明确的指令。
郁沉这点就做得很让他舒服, Yes就是Yes, No就是No,拒绝他也会当即给出合适的解释, 不会吊着人。
因而,白翎同意郁沉做自己的监护人, 压根不是因为这人外表的温柔, 而是——
可以沟通。
想到这里, 白翎心底某处松动了下, 拇指滑开终端解锁, 准备再敲敲那只老鱼。
“在这琢磨什么呢?”门悄无声息滑开,丝醇低磁的声音问。
白翎还在翻列表,下意识答:“没,已经给自己安慰好了。”
“为什么伤心了?”
“因为某条老坏鱼没——”白翎说了一半,差点咬了舌头,扭头一看,那条坏鱼可不正笑意盈盈站在身后。
郁沉嘴角勾着笑,慢慢嚼咽着那三个字:“老坏鱼,嗯,这是你给我的新昵称吗?”
白翎直接一个愤怒bird冲撞,撞入他怀里:“您怎么不回我消息?”
郁沉被扑得右脚倒退半步,又俯身将小鸟抱紧,像要勒进心口那么用力,轻轻在他耳畔威胁:
“别动。”
“您怎么了?”白翎愣了下,马上稍稍抬起眼睛,去观察他的气色,“被我撞到肋骨了吗?”
“那倒不是,比肋骨硬得多。”
白翎脸颊瞬间爆红,好想锤他两下,可是又下不去手,只好也张开双臂搂过老男人的腰,手指头揪住那密林似的长发,愤然拽了一小下。
“嘶……”
人鱼被扯到头皮,白翎立即松手,改为了顺毛抚摸。
这一摸,就摸到了满手的水。
再一联想这家伙目前全身绷紧的状态,白翎默了默,随即了然。
“您不会听到我那条语音就去冲凉水灭火了吧……”
人鱼回答得轻描淡写:“没,我在通道里游了二十个来回。”
“零下十一度的通道水?”
“比冲凉有用。”
白翎不禁脑子里冒出些许奇怪的画面,总感觉这个通道水,它成分会不会变得不正经,鱼类这种生物不都是在海底岩石壁甩籽吗……
卧槽!
那他之前游了那么多次,还不小心呛到——
怪不得他的二段分化比预计早来一个多月,原来这家伙在里面激烈运动后散播信息素!
“下次我还是爬墙出去吧。”白翎谨慎地说。
郁沉一转念头,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道:“不想用我游过的水?那个水道只是长了一些苔藓,里面的水我每隔三天都会换一次的。”
修长骨指捏上他的下颌,把两颊为数不多的肉捏嘟起来,人鱼嘴角扬起促狭:
“——不会让宝贝怀孕的。”
低重音擦过耳廓,燎起一道火。
白翎顿时心如擂鼓,手脚灼烫出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瞟了。
好一招以退为进,老男鱼恶意犯规!
·
利用晚饭前空闲时间,开展例行维修,已经逐渐成为白翎的日常。
他挺享受这项工作。
和有人沉迷在网上看洗地毯,修驴蹄子,清洁肮脏不堪厨房的视频一样,白翎也沉迷把沾满机油的破钢铁,擦得光可鉴人。
这种亲眼看着废弃物在自己手里“重获新生”的感觉,总能满足他某些遗憾。
假如清理和修复老物件,是一种时光的倒回。
那么他的重生,或许也起因于命运之神一场心血来潮的修理?
白翎胡思乱想着这两者之间的相似,连履带轧过草坪的莎莎声都没注意。
小机器人过来给他递灯泡。
这已经是他们给花房换的第六盏夜灯了。
原本郁沉说想把晚饭布置在花园里,桌子都摆上了,还好白翎趁着落日余晖过去检查了下灯线。这一查不要紧,白翎刚按下开关,只听噼啪一阵响,一股胶皮烧焦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白翎瞟了眼地上还在滴水的水管子,冷冷问:
“你这花房的电工是谁干的,水都侵下去把电线腐蚀了。”
面对质问,那条老鱼难得没有口舌灵活,反倒倨傲地把头扭向了天花板。
白翎看他那嘴硬的样子,轻哼一声,胸口有些畅快道:“原来您也有做不好的事。”
郁沉漫不经意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如果是五十年前,我可能会反驳你,现在,我得积极承认,我做不好的事可多了。”
白翎点点头:“有自知之明,说明您成长了。”
郁沉情不自禁为他的用词低笑。
成长。好久没听到这样的形容。他还以为自己早就老入膏肓了。
年轻人身上的朝气,真令人着迷。
白翎踩着橡胶皮水管子,心不在焉碾了碾,随口问:“您这花房水汽这么重,不会还养了鱼吧?”
郁沉认真回答道:“有是有,就是我不怎么上钩。”
白翎愣了下,反应过来,面无表情抿直了唇。
可恶……迟早甩一竿子把你钓上来捆起!
白翎再次爬上生铁架子,一手攀住旁边的枝条,一手高高伸直,垫着脚尖去够灯座子。
铁架子没比钢筋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