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已经走到楼梯边,犹豫了片刻,还是退了回来,将碗递给屋门外侧柱子边,另一个笔直站着的少年。
“多谢前辈,晚辈不饿。”少年颔首谢绝,声音比夜风还凉。
裴老不喜欢少年,甚至是因为前尘往事而痛恨少年,但此时就是他,都有些心疼少年了。
少年在这里立了整整三个日日夜夜,不吃不喝、不休不眠,目光一刻不曾离开过婉妍,真是熬红了眼,等断了肠。
他是多么有城府的人,然而此时就是一个孩童,也能轻易从他的脸上看出心急如焚。
已经被欺骗过一次,发誓此生再不信任他一族的裴老,在这几日心中都是深深的怀疑:难道,他当真是不同的。
难道,他真的是有心的。
然而那日,他苦等多日的人终于醒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已经覆手寻剑,满眼的戒备。
更是一开口,什么都不说就先问他要容谨。
容谨,这名字裴老没有听过,但是也能猜出大约就是躺在楼上的那个少年。
当时裴老站在门外,看不到少年的面色,只是觉得他的背影颤了一颤,分明没有往日那么倨傲的挺拔了。
在于与裴老擦肩而过时,他的脸上仍是没有丝毫的表情,但那眼神,分明是裴老此生所见中,最刺人心肠的一眼。
能被一句话伤透心,又怎能是无情人。
裴老看了他一眼,长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后,还是轻声道:“尊上还是回去吧,看着……心里更难受。”
少年仍是摇了摇头,面色已然僵硬,看不出分毫的情绪。
“我等着看她身体完全好了,就走。”
就算她坐在别人床头寸断肝肠、声泪俱焚,他仍是想等着,确认她身体完全无恙才敢离开。
裴老又叹了口气,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少年真相。
在外人看来,婉妍对着容谨那般倾诉衷肠,定是对他爱意深切不可。
但裴老的阅历终究是比年轻人长些,他一眼就看出,婉妍对躺着的少年,是换血之后必然产生的血浓于水的依赖,是感恩,是婉惜,是不舍,是敬重。
这些感情加在一起是爱没错,但是一种建立在血缘之上,已然超脱情爱的爱。
在此时婉妍的心中,容谨就是亲人,哪有什么世俗之爱。
裴老本欲解释,却突然想到,若是能就此中止这段孽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裴老终是知道多说无益,缄口不言。
有些突兀地,少年开了口。
“前辈,她……把我忘了。”
平缓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清冷,却明晃晃的,多了几分迷茫,和破碎。
裴老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必然是那一个人。
“这到底是怎样的法术或咒术,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裴老顿了一下,才缓缓道:“天下咒法千千万,老夫亦是有所不知。”
少年颔首不语,心中却是寸寸刀锉。
去年被第一圣火紫薇天火灼烧灵魂的他,忘了全世界,也没有忘了她。
今年的她不管是中了怎样的咒术,总之最后,她还记得全世界,唯独忘了他。
少年知道这一切她也是受害者,他万万是舍不得怪她。
但是此时少年心中的感觉,怎一个心痛了得。
裴老见面前的少年不再开口,整个人都笼罩在阴云之中,实在不忍再看,便转身离去了。
在楼梯口,裴老回头,看身后一指就是柱子,却分毫不依不靠,身如玉树的少年。
裴老不知道他心中正在经历怎样的翻天覆地、剖心摧肝,反正他能看到的,就是少年的面上连丝毫悲喜都没有,就像是一张大理石砌成的圣洁面具。
从圣殿大护法阿贡索朗,到普通的老头裴磬,老者这人生七十载,都是活在净释的影子下。
在世人眼中的至尊净释,他可敬,可佩,可歌,可颂;
他眼中的净释,他可恶,可怕,可恨,可唾。
但无论种种,此时真正站在那里的他,就只有可悲。
你放心吧净释伽阑,她不是此生再也不会爱上你,是此生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人了。
。。。
天将亮时,婉妍仍是捧着容谨的手,连分毫的倦意都没有,只是从一开始吐露衷肠一整夜,到现在纵使是舌灿莲花,也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了,几乎都是一个个问题。
婉妍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来回答的问题,但就是想问。
“笙郎,说起来我虽然调查你许多,但是都是你的身世背景。然而关于我身上这一半血的主人,他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真的还很不了解。”
“你会醒来,让我知道撕去九皇子和容公子的外壳之后,真正的笙郎是什么样子吗?”
“比如,你肯定知道我喜欢吃甜,喜欢吃糯米,喜欢吃肉,吃辣无能却也喜欢吃辣,因为你两次请我用膳,都对我的喜好了如指掌。
那你喜欢吃什么呢?会酸甜苦辣样样不拒吗?”
“笙郎每次我见到你,你都是一袭如雪白衣,那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