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的酆都山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漆色寒潭。
那里,就是人间的畜生道入口。
此时此刻,五六个人就站在鬼潭边,看着漆黑的潭水无语凝噎。
不省人事二十天,刚才醒来的宣奕,无论如何就是要一起来。
此时他的面色惨白,看着寒潭,随时都能又昏死过去。
事到如今,撑着宣奕的,只有一道不切实际的希冀。
“畜生道不是……只有罪孽极其深重的恶人,或是枉死屈死、怨念太甚无法散去的冤魂,才能下的吗?
宣婉妍她没有罪,亦没有许多怨念,她怎么能下畜生道?”
说到这里,宣奕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绝望的眼中,忽而迸发出一线光芒来,焦急道:
“你们说,会不会……会不会她没有下鬼蜮,她只是骗我们的!
你们也知道的,宣婉妍那个丫头诡计多的很,她肯定就是耍我们的……她说不定现在,就在哪里偷看我们着急……”
宣奕这番话没一个人能相信,却点燃了众人的一丝希望。
直到,司亡灵、亦是最懂鬼蜮的梼杌叹了口气,沉声道:
“寻常人和鬼蜮押了死契,也可下鬼蜮……”
三界自有运行规律,但也有一些灰色地带容操作。
鬼想做人很难,但人想做鬼总有办法。
比如签鬼契。
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只要自己愿意,签了鬼契,就可以下鬼蜮了。
这听起来好像很划算,但实则千年历史中,还从未有过一个人,放弃生前于人间做人、死后在冥府转世,而选择堕入鬼蜮做恶鬼的。
那可是鬼蜮。
在自愿下鬼蜮的疯子出现以前,会下鬼蜮的,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忘川河都洗不干净的罪人,一种是怨念极深,宁可不转世、也要做鬼寻仇的枉死人。
这两种人的相同点,是已经都毫无人性可言。
不过,如果鬼蜮仅仅是因为里面的所有人,都是道德沦丧的暴徒,那也不至于如此令人恐惧。
更可怕的是,鬼蜮和人间的生存方式不同。
在人间,人以体魄为基本,能呼吸,有东西吃,有水喝,人就能活下去。
可到了鬼蜮,血肉内脏全都被畜生道毁掉,所有人都只剩一层皮、一把骨和一道魂魄。
这也是为什么,说恶鬼总是披着人皮。
鬼不用吃喝、不用呼吸,他们生存下去的办法,是噬魂。
就像人每天都要吃饭一样,鬼亦是每天都要噬魂,而且需求量极大。
而人饿个三天也不会死,但鬼若是一日未噬入足量的魂,当日就必然魂飞魄散。
要想在人间活下去,可以种植作物,可以宰杀牲畜。
可要想在鬼蜮生存下去,就只有一条路——弑杀他人魂魄。
所以,在鬼蜮中,没有职业、没有感情、没有秩序,有的就只是所有鬼,从早到晚地相互屠戮,才能换取生存的机会。
在堕入鬼蜮时,纵使是充满邪恶,又满怀仇恨的人,终归也还是人。
但被关在这种不见天日、只知残杀的世界中,每天吞噬的魂魄,也都充满罪孽和怨念。
久而久之,人也会变得越来越病态,越来越扭曲。
变得什么也不想,就想着怎样能杀了别人,怎样能吞噬更多的魂魄。
直到,变成一匹彻彻底底的恶鬼。
而那样的世界,就是婉妍现在,以后,生生世世,千千万万年年所在的地方。
而这种日子的尽头,要么是被杀,成为恶鬼的盘中餐,从此烟消云散。
要么,就是永无尽头。
净释伽阑沉默地凝望着寒潭,亦被无尽的黑暗所凝视。
头晕目眩之中,净释伽阑仿佛看见,婉妍一身白衣站在寒潭边,身披三千青丝,面色平静。
没有任何预兆的,她纵身一跃,毅然决然,义无反顾,沉入寒潭,再无踪影。
净释伽阑甚至可以听到,寒潭之下的巨大轰鸣。
那是喾颛封印爆炸的声音,亦是婉妍体魄摧毁的声音。
净释伽阑的耳鸣又一次爆发,这一次什么也听不到了,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一遍遍道:“我要带她回来。”
众人都看净释伽阑,眼中的绝望,又裂开了一个缝隙。
“还有什么办法吗?”
净释伽阑只是道:“我要带她回来……”
。。。
与此同时,凤天殿。
侍从快步跑了进来,将一张长帛摆在凤凪扶面前,行礼道:“启禀凤尊,这是百族族长的联名请命书,说他们都在加紧战备,届时请以凤尊为首,讨伐亡生大殿。”
凤凪扶看都没看长帛,懒洋洋往后一靠,显然早有预料,淡淡冷笑道:
“净释伽阑和宣婉妍,罪人和魔女勾结,这引人间公愤的能力,真是没人比他们更强了,也难怪世人坐不住了。”
说完,凤凪扶喝了口茶,努了努下巴,示意侍从把长帛收了。
“如今净释伽阑的喾颛之力没了,还元气大伤,天璇殿树倒猢狲散了,刚觉醒的毒尊做鬼去了,亡生大殿人心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