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臣再找两队人马,护送八爷过去。”
小八爷转向他,严肃着脸说:“找轮休完的精锐,一百人,爷今儿要守通宵。”
夕阳最后的余晖照亮了他三分之一的面庞,而笼在夜色中的那大半张脸显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冷静。
不是小孩子的玩闹,他是认真的。马思喀心里一突,连忙将那点敷衍的心思抛开。跟着入关的这些老姓儿可不会忘记,十六岁的爱新觉罗,已经可以搅风搅雨了。
随着深蓝紫色的夜幕彻底笼罩克鲁伦河流域,温情和笑语都从八阿哥身上抽离。少年穿着沉重的铠甲站在拒马之后,他旁边是一架没有开火的“红衣大将军”炮,黑洞洞的炮身仿佛一只沉默的巨兽。而他面前只有拒马和河水。
此处已是清军的最外围。
八爷微微闪光的眼睛注视着河水对岸黑乎乎的山坳。即使营地里隔上几步就有燃烧的火把,然而此岸的火光照不亮对岸的营帐。
马思喀挑给他的镶黄旗士兵是真的精锐,即便没有明确的指令也老老实实守在他身边,没有抱怨也没有懈怠。与他的亲卫一样任劳任怨。
在这里总共有一百五十人,携带着二十枚烟花信号弹。若是准格尔的骑兵从此处突袭过来,那么二十朵烟花会同时升空,唤醒周围的八旗营地。但在支援赶来之前,只能靠剩下的一百三十人应对突如其来的进攻了。
敌方数量未知,装备未知,目的未知。小八爷好几百次怀疑自己只是疑神疑鬼,然而换位思考,若他是葛尔丹,就会趁夜从西北角袭营,打击清军士气。
“八爷,夜还长着呢。您看要不要烤烤火,吃点什么?”有胆子来说这种话的自然是马思喀,他不光是说客气话,还带了几壶奶茶来,香味颇为诱人。
奶茶是巡夜的士兵们常常偷渡的吃食,牛羊奶里加上茶砖、盐巴和糙米煮开。这种奶茶相比平时牧民餐桌上的那种,会加三倍的茶叶,就是为了在有滋味的同时还能提神醒脑。
八阿哥从怀中摸出一支用绳子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你分给士兵们喝吧,我看一会儿。”说完,就将单筒望远镜架在右眼前,仔细观察起来。
无论再怎么优秀的镜片制作技术,都无法阻止部分光线在通过镜片时被损耗,这种劣势在黑夜中更是被放大:至少星空下的河水在望远镜中显得更加黯淡,勉强能够看到河水自西向东流淌的波纹。对岸准噶尔的营地里也有火光,有些光点在移动,应该是对面巡逻的士兵。但不知为什么,小八爷总觉得,移动的光点数量比他预想的要少一些。
这是已经有一部分的准噶尔军队离开了吗?
八阿哥抓紧了镜筒,视野在准军营地四周挪动,然而山的影子像被子一样笼罩了对岸的大部分景色。在没有火把光芒指示的前提下他什么都没能发现。
小八爷无奈只能把视野投向反射点点星光的克鲁伦河。蒙古草原上河水不深,冬季常常断流;如今夏天,算是河水丰盈的时候,然而最深也只能没到马肚子而已,成年人趟水而过没有问题。
然而数量众多的军队趟水而过必然会扰乱原有的水流。可小八爷将能够看见的河段给看了个遍,并没有发现有人渡河的迹象。
白天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肯定不能过河的;晚上他一直盯着,也没有发现。难道葛尔丹会奔袭几千米,从远处渡河?
“邦——梆梆。”
打更的声音断了八阿哥的思绪,他放下望远镜。
“八爷,三更了,您多少喝点颠颠。”马思喀愁眉苦脸地凑上来,他脸上的应酬式和蔼都快挂不住了。可怜他一个中军的内大臣,平日里就忙得脚不沾地,天天晚上累得像死猪一样,偏生今晚还要加夜班,这哪能高兴啊?
小八爷看他一脸苦相,到底将奶茶壶接过来,试了试温度觉得正好,就直接悬空对着嘴倒了些。茶味、咸味、奶味依次在嘴里炸开,确实醒脑。“让马思喀大人费心了。我在这儿多站一会儿,也不走动,您休息去吧。”
这个提议马思喀很心动,然而下一秒就被他自己给否决了。让皇子阿哥独自呆在这般靠前的地方,虽然也有侍卫保护,也有军人巡逻,但到底是不恰当的。退一步说,哪怕八爷好好的没出什么意外,被小心眼的皇帝知道儿子没睡觉他马思喀去睡觉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罢罢罢,又不是没通过宵。苦逼的马思喀想。
将心比心,小八爷自然知道马思喀的顾虑。他这个站在富贵之巅的身份,随便一个什么举动,就会连累周围人吃苦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事后给马思喀送赔礼了,嗯,最好在老爷子面前给马思喀讨个赏,这样银子不用自己出。
打定主意的小八爷将目光重新放在黑夜中的河水上,这回他不再用望远镜看了,而是支着耳朵听。修炼内家功夫的人能够调节自身的感官,将大脑对听力的专注度提到极限后,河水“哗啦啦”的声音就变得清晰可闻。它安逸而有规律地响着,没有重物在水中穿行导致的杂音。
草原上的蝈蝈在弹琴,萤火虫在扑扇翅膀,还有蚊子的嗡嗡声。昆虫也没有被惊动的迹象,一切如常。
八阿哥咬了咬嘴唇,难道真是他过于疑神疑鬼,其实今晚准格尔军队在好好休息?
漫天的星斗绕着北极星缓缓转动,八爷如岩石一样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如果按照演义小说的套路,应该在凌晨三四点,人的困意最浓的时候安排葛尔丹的偷袭部队登场,然后被早有准备的主角给击败云云。可惜现实不是小说,一直到第五更的打更声响起,惊醒了站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