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贝勒也能够感受到新的一年到来后的暗潮涌动,就比如二月初十他过生日的那天,上门贺礼的人比往年多多了。他自己名下的佐领属人不说,给主子道贺还能算他们的本分。但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和从前听都没听说过的文人也来送贺礼,这就过分了吧?
其实一开始八爷还没发现他的定贝勒府也成了京里的热灶,他进宫去安慰良妃二十年前生产之苦去了,拉了康熙一起在长春宫吃午饭不说,顺便还考察了弟弟妹妹的文化课作业。
等到傍晚从宫里回来,事情已经被福晋给处理完了。定贝勒府门边上贴了告示:市价超过十二两银子的贺礼全数退还,望周知。
八贝勒进府一问,才知道今儿自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逼得云雯直接关了府门,又毫不含糊地将满丕所送的一张云鹤祝寿檀香木屏风给完璧归赵,这才制止了大家伙的过分热情。
满丕是谁?那可是八爷名下嫡系的正蓝旗佐领,曾经提刀跟着八爷跑了半个大清硝烟的人物。如今以功封云骑尉,位列议政大臣。可以说是八爷一脉中最先平步青云者。
连满丕的贺礼都没有“法外开恩”,其他人还妄想什么?再看看靳辅家,也不知是不是提前得了消息,送了两匹渐变色的丝绸,材质不算顶好,胜在染色巧思,最绝的是京城市价二等彩绸六两一匹,刚好卡在十二两的总价上。
得了,那就守规矩吧。
八贝勒回府没多久,补送的贺礼也陆续过来了。因为价格卡着,这回的贺礼就正常多了。
门下的普通旗民也许是约着去打猎钓鱼了,好些个刚死不久的兔子小鹿,并两筐鲜鱼。也有送鸡蛋送母鸡送新鲜蔬菜送蘑菇的,只道给主子加餐。
如果说朴素的旗民百姓快速领悟了八爷的简朴风,那当官的那些就形象包袱重多了,有送字画中夹带了古董,有把普通木雕里面掏空了塞金子的,还有价不菲的孤本书籍被包装成了新书,更有一些本身价值不高、但被高僧开过光的迷信物件。
云雯眼光多高的人儿,这些小把戏自然被她关起门来狠狠地嘲讽了一通,就连平日里喜欢的古书都遭了嫌弃。
“我听说从前有癞虾蟆潜在水下看天,便以为每天都在下雨。水鸟好心告诉它今天无雨,它就跟一群泥鳅一起在河底编排水鸟说谎。”
“你这张嘴也挺绝的。”八贝勒失笑,搂着媳妇好一顿耳鬓厮磨,然后两人就分拣起礼物来。挂羊头买狗肉的退回,装神弄鬼的退回,还有一些穷书生老百姓送的,即便不到十二两银子,也退了回去。
“本就不宽裕的人家,何必将银两花在官场攀比上呢?跟这些人说,以后拿些自家的产出也就罢了。”八贝勒吩咐道。
八贝勒夫妇倒也不是标新立异到“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番辛苦只是为了不开恶例。一来得把花重金来贿赂的人挡在门外,二来也是为降低不是贵族出身的手下的压力。免得“别人都送了贵重物品我也不好不送”、“总要送份比别人更值钱的寿礼才能让定贝勒注意到我”之类的想法泛滥开来,从而逼得手下不得不去敛财。
在体恤下情这一点上,云雯跟八爷的思路一模一样的。
“从前听说生日收礼是皇子府邸的大进项,我还觉得夸张了。前两年无风无浪的,结果是在今年这儿等着啊。”云雯眼波流转间,玲珑心思不知转了多少圈,“可是朝堂上出了什么变故?”
“除了纳兰性德回朝,索额图上蹿下跳外,还能有什么变故?”八贝勒顺嘴道,“再就是皇阿玛赐字。哦对了,三哥也想找皇阿玛赐字,皇阿玛没答应,说他不务正业来着。”
两夫妻面面相觑。
“不会就因为这个吧?”
“不会就因为这个吧?”
八贝勒头疼地揉了揉鬓角:“不管怎么样,将这些送回去。我们府上就两个主子,开销小,庄子铺子的产出自给自足都有余,另有北境商行的分红,给宫里孝敬也够了,远没到搜刮生辰礼物补贴家用的地步。
“对了,让祝秀去查一查,有没有确实困难的人求上来的,救一救急也是可以的。祝秀胆小,做这个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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