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祖宗鬼神扯出来痛心疾首,这看在周围人眼里,就是这家伙虽然当时没有制止董安国,但也算是个心里有百姓的好官。不过话说回来,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又不是皇帝下去打探情报的心腹,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名义去制止权势滔天的河道总督呢?他的奏折要上递给皇帝,都有可能被截胡吧?
这么一想,最坏的,得为这件事负主要责任的还是他董安国。
康熙使了个眼神,让乾清宫的太监将这县令拖到外间去。这倒霉蛋也是惨极了,治下被泛滥的河水淹了个干净,河水茫茫,连想救灾都不知道怎么个救法。
“众卿以为,董安国该如何处置?”康熙问,他已经从方才血压上头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胸脯不再剧烈起伏了,但声音中的压迫力相较平时已经翻了两翻。
显然皇上是生气了,但是索额图却不得不接招。他现在深深怀疑这名县令是明珠的党羽,就冲着他们从拦黄坝和新河道中截取的十万两银子来的。那股子“我是心怀社稷的能臣”的味儿太冲了。
这才多少啊?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区区十万两,他们拿得很多吗?就趁着水灾的当口使劲攀咬呢?要是攀咬到太子身上可就不好了。
索额图垂下眼睛,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衣摆。
马上有下面的小弟接收到了老大的指示,硬着头皮出列道:“皇上,此事也不能听一家之言。当年靳辅治河五年,尚且有水患。如今董安国治水不过一载,还是听听他怎么说?”
康熙的目光冷冰冰地扫在那名索党小弟身上:“工部侍郎高见,那就让刑部和大理寺锁了董安国进京吧。”
什么话值得皇帝说“高见”啊,真当自己是诸葛亮萧何吗?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呼“求皇上恕罪”。
康熙也不看这种小角色,更不想理索额图这个推小弟出来触霉头的家伙,转而去看儿子们。
接收到皇帝爹信号的皇子阿哥们,都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哦,得除了大千岁,直郡王同志一脸的迫不及待,就差把“放爷来,爷要落井下石”写脑门上了。
一看老大这幅表情,被降成诚贝勒的三阿哥连忙开口道:“儿臣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治灾。”别把力气放在审讯董安国上啊,这涉及老大老二的党争,一旦开始就是场灾难。
拱火被截了话头的大千岁有些不爽,锲而不舍地继续努力。“就董安国这样尸位素餐的昏官,怎么让他救灾?只怕赈灾款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了吧?”
太子冷“哼”一声:“国家大事,不可戏言。皇阿玛尚未决断,你就定了‘尸位素餐’了?”
开始了开始了,经典戏码。
八贝勒一边忧心着受灾的百姓,一边吃着成年旧瓜。只觉得自己颇为分裂。
“老八怎么想?”
八贝勒:???不是,这怎么先问我啊?我一个管太医院的。若是说皇阿哥,前面还有四哥、五哥、七哥在呢。
皇帝爹你是故意的吧,而且这要我怎么说呀。当初信誓旦旦跟我说董安国只过渡两年不会惹出大乱子的也是您。
八贝勒狠狠眨了两下眼睛。
康熙:……
皇帝一开始没想太多,纯粹新活字印刷术的事儿给老八提了不少分,下意识就点了老八回话。然而见到孩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康熙也想起来了,靳辅对董安国的评价。
万岁爷一秒尴尬,又一秒将目光切成凶狠。“敢让朕丢脸你就死定了。”康熙试图用眼神让八儿子明白。
八贝勒咽了咽唾沫:“儿……儿臣于水利并不了解……呃,儿臣觉得三哥说得对。先救灾,把溃口堵上,生死攸关,迫在眉睫;等水小了,是从新河走,还是从故道走,可以再商议……”
好歹把话圆到这个地方,老爷子又发话了。“那董安国,是留着他戴罪立功呢,还是从重处置?”
八贝勒的小心脏瞬间提得更高了。他是真不太了解水利的细节,怎么好去判断该怎么处置董安国。且董安国是太子的人,这话怎么答,都是站队。
还好不等他回应,康熙的话锋就拐了:“老四、老五,你们说。”
好吧,现在压力来到了胤禛和胤祺身上。
五贝勒一个头两个大,但老爹问话不敢不答,只能支支吾吾抄着老三和老八的话说“先救灾”云云。四贝勒就刚得很:“救灾之人,以清廉、官声好、有名望为第一,旁的有小吏。”
去临时堵一堵堤坝,疏通一下淤泥而已,不一定要派懂治水的官员去,只要官是个脑子清楚的好官,河道衙门这么多手下呢。又不是缺了他董安国就不行了。董安国看着可不像是一个多么懂水利的人,不也当了河道总督?
这话出来,太子就皱了眉,看四贝勒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太子怎么看?”
皇帝爹的问话可谓是精准打击。太子当时脸色就僵了,八贝勒甚至看到他腮帮子动了动,仿佛在磨牙。然而太子最终没有跟康熙在乾清宫就顶撞起来。
“都听皇阿玛的。”太子爷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一句,语气已经相当不好了。
康熙好像没听出太子的异常。“那便这样,让于成龙当赈灾大使,往江苏赈灾,所到之处如朕亲临,可便宜行事。再让张鹏翮暂理河工。即刻启程,不得迁延。”
章节报错(免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