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心急了啊。”八贝勒叹息一声,从书堆里直起身子。作为多年的储君,太子理应知道西藏局势复杂,需要拉拢分化,徐徐图之。也许是不断建功立业的兄弟们蒙蔽了他的双眼,降低了他的智慧;但更大的可能,是太子心里的不安全感已经到了迫不及待去扩张势力的地步。
他难道不知道这会引起皇帝的不满吗?
他难道不知道这会显得自己有些蠢吗?
也许太子都知道,只是有更大的矛盾摆在这之前。在兄弟们一个个走上政治舞台的这几年里,太子太缺少权力了,乃至于到了有些缺乏存在感的地步。
看着曾经尊贵无比的太子爷陷入到这种困境里,饶是八贝勒都忍不住唏嘘。此时已经到了下午,云雯替他将翻乱的书本整理好,分门别类地放在书架上,然后早早地点起了灯。冬季里天阴,橘黄色的灯光亮起来,倒显得下午三四点钟也跟黄昏似的。
八贝勒伸个懒腰,准备去前头靶场上练一会儿武。刚刚走出房门,就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然后很有分寸地停在正院门口。脚步声有力而不笨重,该是府里的家丁。果然他听到的是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还请嬷嬷禀告八爷,外头似乎歇市了。门房的兄弟觉得不太寻常,这才令奴才来报。”
八爷直接大步走出院门。“周平顺,带上人手,咱们去看看。”院门外站着的家丁肃容而立,很是有些行伍的范儿,八贝勒认出了他是今天在前院值班的班头,仿若是姓李佳的,心中记了一笔,至少今天这件事处理得算是妥帖。他转头朝匆匆跟出来的云雯摇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爷去去就回,你们守好你们福晋。”
外头果然是歇市了。八贝勒府是靠着北边墙根的位置,虽然正门所在的胡同清净,但西边可是一条热闹的大街。八贝勒府附属的门人居所枫叶亭和医士客栈就是朝西开的,便是取了它采买方便的缘故。然而此时从西边角门出去,整条大街上店铺都关了门,干干净净不见半个人影,就连枯黄的树叶打个璇儿的声音都格外响亮了。
八爷带人在角门外等了两分钟,没听到人声,只有氛围在这样的寂静萧条中变得越来越诡异。八爷皱眉,指着对面的一家杂货铺子道:“去敲门,看人在不在,若在就打听一下情况。但无论如何,一盏茶内一定回来。”
留两个人找邻居们问话,八贝勒带着剩余的家丁果断回家,同时下令东南西北各门都落锁谢客。不一会儿,打听消息的家丁就从外面回来了。
“人都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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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呢,爷。”
“呼。”八贝勒松了一口气,“人在就好。哪怕真有什么人要对我下手呢,没有牵连这些老百姓,就说明事情没有太绝。”
“八爷何必如此悲观?”那家丁头子说,“爷一向乐善好施,又简在帝心,谁人敢对八爷下手呢?脑袋不要了?”
八贝勒苦笑一声:“如今多事之秋,居安思危、谨慎小心才是保命之道。那些个漂亮话不说也罢。”
家丁头子:“奴才嘴拙……爷教训得是。”
八爷也不多责怪这名家丁头子,转而看向消息来源:“人在,如何说的?”
“是五城兵马司,清的街道。只道要办差,提前宵禁,违者刑狱伺候。”
八贝勒轻轻摸了摸下巴,皱起的双眉让他看上去有些忧郁的文气:“五城兵马司……阿灵阿吗……”钮钴禄·阿灵阿,论起来是已故的温僖贵妃的弟弟,十阿哥的舅舅,而且,是最近几年最受康熙爷器重的钮钴禄了,要不也不会把五城兵马司这么重要的军权交给他掌管。
但十阿哥和阿灵阿的关系其实挺一般的,一来,阿灵阿和温僖贵妃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温僖贵妃自有同母弟弟,因此家产争夺起来,这点亲戚情分就要疏远一些了。哪怕是尊贵的十阿哥没有下场在舅舅们中间拉偏架,但隔了肚皮的就是没有那么亲。二来么,前两年小十被老爷子蓄意打击的时候,可不见这位阿灵阿出来说句公道话。以皇阿哥的骄傲,怎么可能对这种舅舅没意见呢?
青少年十阿哥至今闹着别扭呢。
不过疏远也有疏远的好处,至少眼前,这点子风声鹤唳与十阿哥有关的概率就大大下降了。那阿灵阿背后还能有谁呢?
八贝勒好似是悟到了什么,背着手溜达到厨房,让他们烤些薄馅饼。
厨房的炊烟升起来没多久,面饼子刚刚发酵到一半拌入肉馅呢,家丁就传来最新的消息。“四贝勒府门前有兵丁,四爷跟着人走了。要不要派人跟去看看?”
八贝勒抬抬手,制止了底下人的冲动:“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吗?”
“穿的衣服是。”
“别跟,回来。”八贝勒说,眼睛仍然落在厨子做馅饼的动作上。“周平顺将爷的药箱准备好,用最小的那个。”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彻底黑透了,热腾腾的薄馅饼已经出炉,一个一个摞在一起。“趁热包起来吧。”八贝勒取了十个饼,也不过半掌厚,放在药箱底下一层刚刚好。
“爷这是要出门?”被老板盯了全程的厨子冷汗涔涔地问。其实八贝勒平日里还挺平易近人的,也有来过厨房兴致勃勃地点菜吃的时候。然而今天这气场,显然要低沉许多。
“有备无患罢了。”八贝勒话刚说完,门房就匆匆跑来,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恐:“爷,外头有一队兵马,说是宣爷进宫。这……这这进宫从来都是公公来宣旨的……怎么……”
八贝勒抬头看了看没有月亮也不见星星的夜空,黑得仿佛一团墨。“走,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