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华英默默地走了出去。
漆黑夜空里, 大团大团的雪花飘洒下来,地上已经盖了一层白色。
风已经停了,可是却更冷了。
她冷得打了个寒噤, 走进雪地里。
“等等!”同进拿着一件狐皮里子的黑色斗篷追了出来, 不由分说塞给卢华英,“下雪了, 你身体虚弱, 穿上这个回去, 明天让阿福送回来就行。”
卢华英冷得直抖, 没有逞强推辞, 穿上斗篷,看着同进, 认认真真地道谢:“多谢。”
雪夜下,她浅浅微笑,头发乌黑柔亮, 眼睫浓长,眸子浓黑, 面庞皎洁如玉,仿佛一朵洁白高贵的昙花。
魏明肃负手站在窗前,能看到整个院子,同进不敢直勾勾地盯着卢华英看, 提着灯送她出去, 站在门前, 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修长轻盈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转身回去。
蜡烛被风吹灭了, 屋子里漆黑一片。
魏明肃仍旧站在原地, 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 侧脸沉静。
同进点了一支新的蜡烛。
“让阿福给她煮驱寒止咳的姜汤,熬浓些。”
魏明肃道,声音低沉。
同进愣了一下,转头看着魏明肃,挠了挠头,笑道:“阿郎,我送卢三娘出去的时候,她也让我煮一碗汤。”
魏明肃的背影没有动:“什么汤?”
同进的目光落到魏明肃的手上,吃了一惊。
魏明肃的手一直放在那条打开的窗缝前,良久没有动过,手背和袖子上落了一层雪。
同进收回视线,笑着说:“一碗芹菜汤。卢三娘闻到酒气了,她说阿郎每次喝了酒,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头疼,头昏脑胀,喝一碗芹菜汤能醒酒,还要我多放点醋。我和阿福真是太粗心了,跟了阿郎三年,都不知道阿郎喝醉了爱喝酸芹菜汤。”
他和阿福一个年纪小,一个性子笨,做事很不细致,魏明肃也很少提要求,他们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却不知道他喝酒后爱喝芹菜汤。
静了一会儿。
同进小声问:“阿郎,寮房有醋芹,我去煮芹菜汤?”
魏明肃转过身,回到案前坐下,冻得发红的手拿起酒壶,不置可否。
同进没有再问一遍,退出来,去找僧人要醋芹,让阿福为卢华英煮姜汤。
他端着芹菜汤回房时,魏明肃喝完了剩下的半壶酒,手里拿着空碗,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芹菜汤放在案上,一股很浓的酸味。
魏明肃放下酒碗,端起汤,低头,深邃沉郁的眸子看着碗里的菜汤,热气让他的脸混沌模糊。
他喝了一口。
熟悉的酸香味。
这是分别后的四年里,他第一次喝芹菜汤。
她记得他喝酒第二天会头疼,记得他爱喝芹菜汤。
她误会了他,即使他强调很多次不想见她,她也想当面向他道歉。
物是人非。
现在的卢华英坚持要见他,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只是站在院子里,寮房进出的人打量她的目光就满是鄙夷。
她视若无睹。
习惯后就麻木了。
魏明肃喝完了芹菜汤。
“阿郎。”同进站在门前,看着空了的碗,冒出了一个念头,犹豫片刻,大着胆子道,“我每天要出门为阿郎送信,阿福太笨了,粗枝大叶,丢三落四,不如请卢三娘来照顾您的起居?”
魏明肃抬起眼睛,脸色变得严厉:“让她专心写《丹经》。”
“是。”
同进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随从在门外禀告,柴世子求见。
同进道:“郎君太忙了,没时间见他。你问了柴世子为什么想见郎君吗?”
随从悄悄摸了摸荷包,笑道:“还不是因为卢三娘!柴世子为她上下打点,忙前忙后,都求到都督那里了。后天大云寺举行无遮大会,他想请卢三娘一起去。”
《大云经》送到大云寺,寺院要举行一场盛大的无遮大会,西州百姓不分贵贱贫富,全都能入寺参观,听高僧宣讲《大云经》。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们不关心西州的局势,急着回洛阳,催促寺院选了个最近的吉日。
同进眉头一皱,低头想了想,走进屋。
魏明肃坐在案前翻阅公文,昨晚的雪下到后半夜停了,今天仍是阴天,案上点了一支蜡烛。
同进说了柴雍去找西州都督帮忙的事,道:“阿郎,柴世子想带卢三娘去无遮大会。他这两天来过几次,打听您什么时候放卢三娘回柳城。”
魏明肃闻言,抬起眼睛,看着窗外,平静地道:“她想见谁,让她见,你们不用阻拦。”
同进有些诧异:“柴世子想和卢三娘一起去参加无遮大会。”
魏明肃望着院子里的雪,道:“圣上说过,天下所有大云寺的无遮会,男女老幼都可以参与,不分贵贱。”
同进明白了他的意思,应喏,出去传话给众人。
柴雍知道魏明肃忙着审问徐公子,不会见他,不过还是过来碰碰运气,听了同进的话,喜出望外。
他立刻回去,把这个消息转告卢弘璧和王妤。
“魏刺史既然允许我们和三娘见面,那他一定会放人的。”
卢弘璧怔了怔,神色有些复杂。
王妤喜极而泣。
……
卢华英早上起来,托阿福把斗篷还给同进。
阿福看一眼黑色斗篷,脸色微微一变,白了她一眼,把姜汤放在她面前。
“你记得喝完。”
他抱起斗篷出去了。
卢华英喝了姜汤,感觉咳嗽好像好了点,坐下写《丹经》。
魏明肃现在举步维艰,她帮不了他什么。他说要《丹经》,她想尽快写完交给他。
中午同进过来送饭,看到卢华英在心无旁骛地写《丹经》,笑着道:“柴世子想请你去大云寺的无遮大会,郎君答应了,不过郎君吩咐,你们不能出城。”
卢华英呆了一下,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