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清冷。
宝丽娜的语气也添了几分寒意, 听不出她是在嘲讽魏明肃,还是在自嘲,或者两者兼之。
魏明肃扫一眼樊晖。
樊晖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魏明肃拉起卢华英身上的披风, 挡住一阵突然刮过的寒风。
卢华英真的醉了,不省人事, 没有反应。
醉酒的人容易着凉, 魏明肃也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盖在卢华英身上。
宝丽娜看了他一眼, 道:“腓腓今晚留下来,我带她去帐篷。”
两个图仑部的侍女一左一右扶着卢华英,才把她扶了起来。她修长高挑, 娇小的侍女有点扶不动她,走了一步, 三人都一个踉跄。
“阿腓喝醉了?我来帮忙!”
篝火前的莽保一边跳舞一边留意着这边, 放下琵琶, 大步跑了过来, 伸出手。
宝丽娜没有作声。
侍女松开了卢华英。
莽保要接替她扶住卢华英时,一双手伸过来,揽住卢华英的腰, 直接从两个侍女手中接过了她。
“我送三娘回去。”
魏明肃把卢华英拉进怀里, 看着莽保,说道。
莽保有些不悦。
宝丽娜不禁笑了, 对莽保使了个眼色, 说了一句胡语。
莽保皱着眉退到了一边。
宝丽娜抬头, 道:“魏刺史, 我凭什么把腓腓交给你?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魏明肃低头看着靠在怀里的卢华英。
理智告诉他, 他和她, 应该没有牵扯,断绝一切关系。
他这么想着,却抱起了卢华英,平静地道:“宝丽娜,你今晚这么做,不是在帮她,这不是她想要的。”
宝丽娜笑着道:“那魏刺史呢?这也不是你想要的?”
魏明肃沉默了片刻。
“我想要。”
他沉声道,神色克制。
宝丽娜呆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眉头紧皱:“那你为什么不配合我?你在报复腓腓抛弃你?”
魏明肃摇头。
“她对我心怀愧疚,她很感激我,不管我要求她回报什么,她不会拒绝。”
就像在柳城时,卢华英误以为他想要占有她,没有反抗,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诱惑,魏明肃抗拒不了。
可是,她不爱他。
他们之间有沉重苦涩的过去,面对他时,她放不下心里的负担,今晚会喝醉,多半是想起了几年前。
酒不醉人,让她醉的是内疚。
她和莽保他们相处时,多么活泼开朗。
篝火前弹着琵琶唱歌跳舞的她,英姿勃勃,那才是真正的她。
小时候,她被父兄被家族所困。
后来,困于贱籍。
被困了十几年,她终于可以自由自在了。
她当展翅高飞。
然而他已经万劫不复,人未老,鬓已霜,沉入无底的深渊,不可救了。
“宝丽娜,我不想她将来后悔。”
魏明肃道,抱着卢华英,转身走开。
莽保看见了,冲了过来,要跟上去。
宝丽娜拦下莽保,望着墨黑的天幕下魏明肃抱着卢华英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悲凉之色。
几年前,草原上相遇的四个人,她和自己的爱郎,卢华英和魏明肃,风华正茂,生机勃勃。
那时卢华英千杯不醉,魏明肃喝几口就脸红。
她天真骄傲,爱郎忠厚憨实。
几年后,他们都变了。
……
魏明肃抱着卢华英离开营地,把她送上马车,拿毯子裹住了她。
马车晃动颠簸,他担心她吐了呛着,扶起她靠在自己怀里。
卢华英眉头轻皱,轻轻地哼了一声。
魏明肃一手抱着她,一手拿起车厢的水囊,咬开,低头,喂她喝水。
以前照顾她,现在还记得她的所有小习惯。
刻在心里的东西,即使按在记忆最深处,一旦被勾起,便像大火后冰冷的灰烬,又燃烧起来,一团烈火,不可遏制。
马车回了城里,魏明肃掀开车帘下去,转身要抱卢华英下来。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神志模糊,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魏明肃一僵。
同进和阿俞愣了一愣,退了下去。
樊晖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回来,睁大了眼睛。
魏明肃垂下眼帘,看着卢华英。
她搂着他,身体靠在他的胸膛上,眼角微红。
熟悉的曾让他迷醉失控的气息。
魏明肃没有抱卢华英,松开揽在她腰上的手,顺势慢慢转身,弯腰背起了她,走向她住的院子。
黑沉沉的半夜,四面静寂,一阵狂风刮过院子,风里飘扬的沙土慢慢落了下来。
滴答。
魏明肃一怔,停下脚步。
脖子上又是一阵冰凉。
他心中一颤,似被割了一下。
伏在他背上的小娘子,脸上都是泪水,眼泪一滴滴滑落,掉进他的单衣里,灼得他心痛。
魏明肃没有抬头,轻声问道:“怎么哭起来了?”
卢华英醉得一塌糊涂,抓起他的单衣擦了擦脸,道:“我伤心了,想哭就哭。”
还是和以前一样,喝醉了喜欢发脾气。
“为什么伤心?”
魏明肃温和地问道。
卢华英说了几个字,含糊不清。
魏明肃问:“什么?”
“……木头……”
她的头埋在他肩上,眼泪落下。
魏明肃侧过头。
万籁俱寂,他背着她,一步一步走过院子,靴子踩在地上,嘎吱嘎吱,她一边落泪,一边叫着他的名字。
魏明肃心软了下来,道:“木头怎么了?”
卢华英道:“腓腓和木头成亲了啊。”
夜风吹过,她锦帽下的青丝被风扬起,拂过魏明肃的脸。
他心头蓦然一阵刺痛,停下了脚步,神情酸涩。
“那是假的,只是儿戏。”
他苦涩道。
卢华英哽咽道:“木头娶了我,我们举行了婚礼,他是认真的。”
几年前,他们成了亲,魏明肃把她当成妻子,她是他的亲人了。
外人以为当年她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