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和西州一来一回, 行程要几个月,边疆天气寒冷,河西一带北风肆虐,听从那边回来的胡商说已经下了几场大雪, 玉门关外是一片冰天雪地。
肖夫人担心自己为肖祭酒父子几人准备的冬衣薄了, 要儿子去坊市找胡商买些毡子。
樊晖和魏明肃陪肖谔一起去坊市, 三人刚出门, 肖素娘偷偷跟了上来,她也想去坊市。
到了坊市,肖谔几人走向卖绸缎衣帽的铺子, 肖素娘说想买一些女孩子用的香粉。坊市人多,肖素娘的婢女年纪小, 肖谔不放心妹妹,请魏明肃和樊晖陪她们一起去。
肖素娘转身往东走。
经过了好几家胭脂花粉铺子,肖素娘都没有进去。
樊晖停下来, 转头看着肖素娘:“四娘, 你到底想买什么?”
肖素娘看了他身后的魏明肃一眼, 脸上有些埋怨之色,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是小门小户家长大的, 脑子笨, 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以前我从来没想过三娘会把我当朋友, 她对我那么好,现在她要嫁人了, 可是我们要去西州, 不能参加她的婚宴了, 我想买礼物为她添妆,尽一点心意。”
樊晖看向魏明肃。
坊市热闹拥挤,车马和行人川流不息,熙熙攘攘。
肖素娘句句都在含沙射影。
魏明肃好像没有听懂,神情云淡风轻。
肖素娘问道:“魏大哥,三娘待你情深义重,她要出嫁了,你有没有为她准备添妆的礼物?”
魏明肃垂下眼帘。
樊晖哼了一声,道:“四娘,你别强人所难。魏明肃和卢家非亲非故,以什么名义送礼?就算买了,卢家也不稀罕收。而且卢家那样的门第,卢三娘出嫁,肯定是十里红妆,嫁妆就和金山银山差不多,她什么都不缺。”
肖素娘气呼呼地推开他,带着婢女走进路边的一家绸缎铺。
肖谔买了毡子,过来和他们汇合。
要回去时,肖素娘说她想去一趟郑家:“我要把给三娘准备的礼物送到郑家去,请郑姐姐到时候帮我转交给三娘。顺便和郑姐姐道别。”
郑家的下人拿着肖素娘的礼物进去报信,郑小娘子听说肖素娘要去西州,请她进院一叙。
半个时辰后,肖素娘的婢女和郑家的管事一起走了出来,对在外面等着她的樊晖和魏明肃道:“四娘要多留一会儿,郑娘子请两位郎君进府喝茶。”
两人只能跟着进府。
管事把两人领到院子里,婢女过来为二人煮茶。
樊晖小声抱怨了一句:“女孩子就是麻烦,道个别要这么久。”
两人喝了一碗茶,回廊另一头传来了一阵说笑的声音,一群豪奴簇拥着几位锦衣公子走了过来。
郑家管事笑容满面地迎了过去。
几位锦衣公子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华贵,气度风流,边走边谈笑。看到魏明肃和樊晖时,走在最右边的白袍公子放慢脚步,对着他们颔首致意,举止温文。
樊晖目送他们走进去,问婢女几位郎君是不是郑家的公子。
婢女笑着说,穿蓝袍的是府里的郎君,穿白袍的那位是客人,姓王。
樊晖回头看魏明肃:“你认识那位王公子?他好像认识你。”
魏明肃望着案上的茶瓯,道:“我为王家写经时,和这位王公子见过几次。”
王公子年轻俊秀,彬彬有礼,樊晖看对他很有好感,魏明肃却似乎不愿多谈王公子,樊晖识趣地没有追问。
他们喝了茶,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肖素娘终于从内院出来了。
三人坐上马车,鼓楼方向传来了鼓声。
回到肖家,天已经黑了,樊晖擦了把汗,道:“四娘,你今天再耽搁一会儿,坊门就要关了。”
肖素娘辩解道:“我本来早就要回来的,郑姐姐说今天郑家来了个客人,留我多坐一会儿,让我看一个人。”
樊晖问:“看谁?”
肖素娘回头看一眼魏明肃,道:“看王家七郎,他来郑家玩,郑姐姐知道我好奇,趁他们打球的时候,带着我去看他了。”
樊晖笑着道:“王家七郎长得很好看吗?你为什么想看他?”
肖素娘微微皱眉:“三娘要嫁的就是这位王家七郎。”
樊晖呆了一下。
王七郎?
那个穿白袍、和魏明肃点头致意的王家公子,就是卢华英要嫁的人?
他转头看着魏明肃。
魏明肃面无表情。
肖素娘长叹了一声,道:“我见了王七郎,终于能放心了,王七郎一表人才,文武双全……”
她顿了一下,回头扫魏明肃一眼。
“三娘以后会喜欢他的。”
魏明肃没有说话。
肖素娘回内院,樊晖和魏明肃去见肖祭酒,肖祭酒嘱咐了几件事,两人记下,告退回房。
他们要和肖祭酒一起去西州,已经搬到了肖家,住一间客房。
樊晖检查了一遍行李,吹了灯躺下,忽然翻了个身,看着对面的魏明肃道:“王公子和卢三娘门当户对,很般配,你觉得呢?”
魏明肃闭着眼睛 ,没有回答,像是睡着了。
樊晖也睡了。
床帐里传出他的鼾声时,魏明肃睁开了眼睛。
屋里黑漆漆的,月光照在窗前,树影微微晃动。
魏明肃想着樊晖问的那句话。
从王妤口中知道卢华英要嫁的人是王七郎时,他心里就有了答案。
王七郎和卢华英,确实很般配。
肖素娘这几天一直在抱怨他冷漠无情,为卢华英伤心,可是见了王七郎一面后,她立刻觉得,卢华英嫁给王七郎也不错。
卢华英也会想开的。
魏明肃闭上眼睛。
秋风拂过漫天萧索的秋色,吹起一地金黄的落叶,身后钟声荡漾。
鹿苑寺山门前的杏树下,披着斗篷的小娘子看完手里的信,双手垂下,信从她指间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