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太差,得以连连吞并州县。全忠击破秦宗权之后,还要面临朱瑄、朱瑾、时溥、罗弘信、李克用之辈,皆割据一百二十年之藩镇。厮杀至今,方吞并宣义、佑国、奉国、河阳诸镇及一些散州,何惧之有?而大帅掩有关中、河陇、河中,几与董——”
说到这里,陈诚咳嗽了一下,一时嘴快,差点把董仲颖三字说出口。
邵树德不以为忤,但笑不已。
简而言之,在东汉末年,曹操是第一批开荒的。当时东汉能打的军队,主要在洛阳,被董卓吞并了。关东诸侯拉起的部队,要么是没甚经验的新兵,要么是郡国兵,相当于国朝的州县兵和土团乡夫。
这个时候就比谁动作快,曹操动作不慢,借着各郡武力暗弱的机会,大肆吞并,发展迅速。但朱全忠不可能,他周边全是老牌藩镇,都有几万职业武夫,还是经常打仗的那种,地方上的割据意识也非常强,对外人往往死磕到底。
“对付这半个曹操,董卓该如何着手?”邵树德问道。
“据洛阳,屯兵虎牢关,以视关东群雄。”
“还是得打下洛阳。”邵树德叹道:“然有并州吕布虎视在侧,则何如?”
“布勇而无谋,刚而易折,征伐幽州公孙,泥足深陷,何惧之有?”
“河北三袁,或以吕布为屏,该如何讨伐?”谷
“三袁者,一则阴附曹操,一则闭门自守,一则与布攻伐。大帅只需攻曹操,不要插手河北、并州之事,其心自安。待大势将成,便可大举北伐,灭吕布。”
“淮南孙坚,会插手荆州之事乎?”
“大帅勿忧,其与鄂州刘琦自相攻伐,短期内抽不出手。”
“如此,便以灭曹操为要。”邵树德笑道:“看,读史还是有用的。董仲颖当年不得士人拥护,不具备立足洛阳的基础,我便试一试。”
“第一步,还是得打赢河清之战,至少不能输。”陈诚提醒道。
“这仗,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我明日便回河中,前线之事,交给高仁厚即可。”作为统治者,邵树德当然不会“我要把精力放在军事上面”,朱全忠都没亲征,忙着在汴州劝课农桑,他当然也不会在前线虚耗,那不成了李克用?
四月二十一日,邵树德返回了王屋县。
在离开那天前一晚,高仁厚遣人夜袭汴军在城外的车阵。怎么说呢,贼军有备,效果不太好,最终无奈退兵。
河清之战,短期内分不了胜负,如今就看汴军能忍受多大的伤亡,愿意耗多长时间了。
在金仙观批阅了部分牒文后,邵树德又去了垣县。
“大帅。”邵州刺史梁之夏被紧急召来,躬身行礼道。
“矿上一切安好?”邵树德问道。
折腰山铜矿已经小规模恢复开采了。不过目前人手还是太少,只有两千六百余矿工,全是最近一段时间俘虏的汴兵。
垣县有五千户蕃人,组建了五百县镇兵,不过是无赏赐的那种,严格来说算是土团乡夫,专门驻扎在折腰山铜矿附近,看着这帮汴人。
“炼出铜来便送往绛州。”邵树德吩咐道。
他最近在绛县开了个钱监,专门铸钱,因为绛县本来就有铜矿,产量不如当年了,但也不少。
自从关中、朔方等镇交易会制度盛行之后,大宗贸易对铜钱和绢帛的需求大大减少,如今铜钱主要是在民间流通了,这对于活跃经济至关重要。
毕竟,中原自古以来就一直饱受货币匮乏的困扰,以至于商品经济根本发展不起来。
“折腰山也有铁产出,魏氏的人到了没有?”
“回大帅,尚未至。”梁之夏答道。
魏氏就是嵬才氏,如今生意做得是相当不小的。
这么多年以来,朔方镇内培养起来的“大企业”,基本就两家,一是魏氏铁匠铺,靠幕府的军工订单挣了不少钱,但它缺乏一个竞争者,目前基本满足于提供中等质量的产品,没有任何危机感。
另外一家就是大通马行了,但这是一家承担了很多非经营任务的垄断企业,没有分析价值。
魏氏铁匠铺未来会发展到什么样?邵树德不知道,但感觉不会有太高成就。
这是古典时代,没有任何近代文化、制度、生产力元素存在的土壤。
一旦统一成一个完整的帝国,将没有对手,也就没有任何动力对自己做出改变。
改革,从来都是否定自己,是很痛苦的。我原来那一套玩得很好,凭什么改变?
即便你是开国皇帝也无法逆天,因为人脑子里的思想改变不了,更悲哀的是你都找不到几个与你持相同看法的人,别人当你犯癔症了!
但生产力水平的进步,偏偏是与思想文化的进步、社会价值观的改变、政治制度的改革相辅相成的。邵树德不想革自己的命,他只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利用自己的威望,为一些技术上的进步提供权力方面的保障,尽量抓紧这几十年的时间,能提高多少是多少。最重要的,是要能推广开来,被更多的人熟知并运用,让它再也不会消失。
他可以想象到,在他死后,这个他一手建立的体系多半会走形乃至于名存实亡,会被现实社会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