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妨不说话,苏瑜也不作声。
快到孙府时,孙妨才不情不愿的开口,“别以为我会谢你,你欠我的,为我做什么都还不清。”
“我发现你这人真有意思,我救了你,你非但不知感恩,还这般理所当然,合着我被人算计是活该,你被人算计就含冤是么?”掀下掩面白纱,苏瑜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妨。
孙妨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可在苏瑜面前服软,她做不到。
马车停在孙府门口,孙妨又负气似的先下车去,又等到苏瑜落车后才一起抬步往府里走。在即将在连廊里分道扬镳时,苏瑜听见孙妨微不可闻的声音,“谢谢。”
“你说什么?”苏瑜下意识问。
孙妨转身,“没什么。”
苏瑜停下脚步看向蝶依,蝶依会武,听力异于常人,“你听见了吗?”
蝶依说,“听见了,妨姑娘说谢谢。”
呵呵……,这孩子,真是别扭。
肖敏在红袖招因抢伎杀死工部侍郎兄长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好些日子都没有定论。京兆府衙门堂是升了一次又一次,那些证人是传了一次又一次,相府和吕家一直咬着牙较着劲儿,从公堂争论到朝堂,
弄得皇帝陛下不厌其烦。
皇帝陛下不高兴,连带着王公大臣也要心敛心性,一起陪着郁闷。
此事悬而不决,表面上平平静静,私下里的暗涌波云诡谲,以至于六月十九那日,本该热热闹闹几场嫁娶的亲事,以一种十分低调的方式开始和结局。
霍家嫁女,岳家娶媳。
霍静芳三更天就起来梳洗打扮,原本定的喜乐班子吹吹打打,也碍于当下形式给取消掉了。只六十抬嫁妆安安静静的抬进岳家,那些前来恭贺的宾客也不敢多待,只送了礼帛用过午膳便匆匆告辞了。
岳家娶媳,原本定了戏班子唱堂会,相府和吕家正闹得不可开交,岳家的戏台上再唱唱跳跳,难免成靶子叫人记恨,也就取消了。
岳远觉得如此冷静的婚宴实在愧对霍静芳,连连在岳父母面前告罪。
江夫人夫妇见女婿这般通情达理,又深明当下情形,并未有任何怪罪。
此种情形倒是苏瑜乐见的。
同样是三更就被袁嬷嬷拉起来折腾,苏瑜在镜前都打起磕睡,叫来采玉打水洗脸,才略略清醒了一会儿。
今日孙府要嫁两个姑娘,孙妨一夜未眠,蒋氏对江家这
门亲事仍然不满,诸多事情都是孙廷柏求了章嬷嬷指教而操办的。孙妨坐在镜前添妆,章嬷嬷站在身后替她梳头。
章嬷嬷口中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
此时,孙妨的心已经飘出孙家落到江寅的小院里了,她比先前更迫不及待出嫁。自打与江家定亲,阿娘与她说的话统共不过三句,她去阿娘屋里请安,阿娘也只顾与嬉妹妹说话,完全把她当作空气一般。
今日她出嫁,天已经亮了,阿娘也没到她屋里露过面,更别说添些祝福的话了。
她知道,这个家,再没什么值得她留恋了。
章嬷嬷看着镜中孙妨在落泪,赶紧拿起帕子揩干,“姑娘今日大喜,要高高兴兴的,怎么还哭起来了,不吉利,不吉利啊!”
孙妨微微笑道:“嬷嬷放心,我不是难过,我是高兴的,我是喜极而泣。”
找到好的归宿,的确要高兴,章嬷嬷就当孙妨说的是真话。其实一站在这里,她就注意到妨姑娘的眼睛一直盯着镜子,盯着镜子里门口的方向,她在等三太太呢。
“姑娘稍坐坐,老奴出去打点一下。”
从屋里出来,路过窗棂上贴着的喜字,章嬷嬷来到三太太蒋氏的屋子,她人竟然还没起来,背对着门口,似乎睡得香甜。
章嬷嬷心有不忍,站到床前,“三太太,老奴多嘴,妨姑娘今日出嫁呢,你由小宝贝到大,终是疼过一场,装装样子也该去送送她吧。”
蒋氏睁开眼,依然背对着章嬷嬷,却不执一言。
章嬷嬷知道蒋氏没睡,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三太太要是真狠得下心来,往后可以不见,但今日务必得给几句宽心的话说给姑娘吧。”
蒋氏还是没有作声,章嬷嬷无奈的叹了口气,离开了。
回到孙妨的屋里,见孙廷柏在。
章嬷嬷福了福身,“三老爷。”
孙廷柏点点头,“今日有劳嬷嬷张罗,我定会谢嬷嬷一个大红包。”
“今日妨姑娘大喜,那老奴就受用了,也好沾沾喜气。”
天渐渐大亮了,温暖的阳光铺在院子里,蜂飞蝶绕,花香四溢,站在廊下的孙妨深深的吸了口气,这将不再是她的家了。
出门前,要去瞳晖院向周老太太磕头。
孙妨穿着一身漂亮的喜服,画着精致好看的
新娘妆,在门口看到了阿娘蒋氏。她内心有那么一丝欢喜,她阿娘终究还是来见她了。
蒋氏目色淡淡的看着孙妨,她这般好模样的姑娘,先是被苏瑜那个小贱人设计失了清白,如今破罐破摔要下嫁给一个瘸子,还嫁得那么心甘情愿。
她好恨啊!
“阿娘。”孙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喜色。
蒋氏却冷冷道:“这条路是你自己捡的,往后过的好也罢,过得差也罢,都别回来哭。”
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孙廷柏闻声气得不轻,眼瞧着孙妨的双眼红了,连忙说道:“别理你阿娘,她不让你回来在她面前哭,你若真在婆家受了委屈,回来到阿爹这里来说,阿爹给你做主。”
孙妨艰难的扯着一抹笑,僵着后背迈出了云晖院。
那厢景晖院中,苏瑜已经盘好了头发,再次梳成妇人的发式,苏瑜恍然觉得自己真过了两生两世。她望着镜中的模样出神,内心竟有了一线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