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纨绔本就是出身江南豪门的傲慢骄矜之辈,之所以给钱子仪面子,不是因为钱子仪才学如何,而是因为钱家的金字招牌。
如今突兀冒出一个所谓的京师高门子弟来,尽管面如冠玉,人如龙,在他们心中也同样不屑一顾。
见钱子仪竟然将此人也拉入场中,不少人心中更生不满。
杜成皱眉道:“子仪兄,你我今日是小圈子聚会,此等来历不明的游学之人,怕是不宜参与诗会。若真是韩家高门子弟来江南,我辈岂能不知?”
薛廷傲然一笑:“京师韩家连绵数百年,家族子弟没有上千,也有数百,旁支更是不计其数……子仪兄,还是请他去吧,免得搅了我辈雅兴。”
孟东林更是起身摆了摆手,冷漠道:“汝无请柬,是如何进得楼外楼来?”
王霖轻轻一笑,指了指场外这些人:“诸位仁兄如何进来,在下也是如何进的。”
钱子仪略一沉吟:“来者便是客,杜成,薛廷,东林,既然我辈是以文会友,若是这位韩兄能出佳作破得真娘子所题,吾愿交韩兄这位远方来的朋友!”
钱子仪这么一说,杜成等人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也罢,快饮,若不得佳作,速去!”杜成冷笑道。
他们这些人认为王霖不请自来,又故意打着所谓京师韩家的名义,八成是攀附钱家而来。
钱子仪拱手道:“还请韩兄赐教!”
王霖面上浮起一抹微笑来。
他虽然对这些所谓纨绔子弟的诗会半点也不感兴趣,但若是抄诗能提升声望功勋,随意抄两首也就无所谓了。
而且他今日故意接近钱子仪,要设局,也得抛出一两块敲门砖来。
王霖环视一干纨绔子,抱了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献丑了。”
“落花,赠真娘子。”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王霖吟毕,场上皆惊。
尽管杜成这些人骨子里看不起王霖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乡人,但也不得不承认此绝句不仅切题,而且才思横溢。
钱子仪默吟一会,面上起了一丝难堪。
他其实并未指望王霖能出什么佳作,也不过是当着佳人的面,展示他礼贤下士宽宏气度罢了。
但此句一出,他就心生懊悔。
今日诗会不过是他卖弄文才讨佳人欢心的载体,因为他明知杜成这些人的才学拍马也比不上他。
可若真让一个外乡人得了彩头去,他这个江南王的公子,自诩江南第一才子的钱子仪,颜面往何处歌?
此时却听珠帘内传出一个幽静沉凝的女声,微带一丝惊喜:“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韩公子此绝句,才思绝妙,以诗言志,动人心魄。”
朱淑真竟然开口了。
而且是如此高的评价。
在场纨绔面上都浮起一抹古怪。
钱子仪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韩公子大才,小女子不才,愿意再以西湖为题,请公子赐教一二。”
王霖眼角的余光从钱子仪僵硬的脸色上掠过,微笑道:“既然真娘子点题,在下只好勉为其难了。”
王霖转身望着钱子仪,拱手道:“钱公子,不知可否?”
钱子仪勉强一笑:“韩兄请!”
王霖轻笑,也不思量,径自吟道:“摸鱼儿——应真娘子题,西湖、盼春。”
“涨西湖、半篙新雨,麯尘波外风软。
兰舟同上鸳鸯浦,天气嫩寒轻暖。
帘半卷,度一缕、歌云不碍桃花扇。
莺娇燕婉。
任狂客无肠,王孙有恨,莫放酒杯浅。
垂杨岸、何处红亭翠馆?如今游兴全懒。
山容水态依然好,惟有绮罗云散。
君不见,歌舞地,青芜满目成秋苑。
斜阳又晚,正落絮飞花,将春欲去,目断水天远。”
王霖吟完,全场缄默不语。
旋即,场外士子有些不通世故者忍不住鼓掌喝彩叫绝,而即便是杜成这些场内人,也都面面相觑,心中赞一声。
燕青站在外围心中大赞:王爷如此大才,羞煞江南一地士林!
若说前面一首落花绝句,尚引不起江南士子共鸣,但这阙摸鱼儿,却直接写尽了江南风流和西湖风情万种。
珠帘轻响,适才那个美婢走出来,毕恭毕敬递给王霖一张字条,上面是娟秀柔美的两行字:“妾名朱淑真,家居柳林巷。”
珠帘内,朱淑真幽静的声音再次传来:“韩公子才学绝不亚于山东王霖,这阙摸鱼儿,奴甚喜欢。若公子不嫌弃,来日可往奴家一聚!”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杜成这些人忍不住腹中直骂,好个不要脸的贱婢,竟然公开引男人去家,廉耻何存?
况且,这不是公开打钱子仪的脸么?
钱子仪的脸色阴沉似水,肩头都在轻颤。
王霖也稍稍有些意外。
他不认为自己随意抄两首诗词就能引得美人当场倾心,这不至于。
尤其是朱淑真这种极擅长诗词的才女。
此时说出这般话来,怕是故意说给钱子仪听得。
拿我当刀?
王霖澹然一笑,却是不动声色将纸条儿折起,又塞进怀中,尔后向钱子仪拱了拱手:“子仪兄,在下告辞!”
完了,王霖扬长而去。
众人目瞪口呆。
楼外楼下,燕青笑道:“王爷,此番王妃兄长韩庭怕是要名动江南了。不过,王爷此番,那钱子仪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王霖点了点头:“这位真娘子也不简单。竟能不惧江南王的权势,直接引我归家,虽然她有拿我做伐的嫌疑,但我还是佩服她的勇气和胆魄。”
“王爷,两浙转运使钱钟书窃据江南高位,擅权谋私,钱家五年来横征暴敛,还贩卖私盐,此人为江南祸乱之源,远甚于杭州造作局主事孟买。”
燕青躬身一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