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细雨像是与清明有着百年的约定,纷纷而至,在窗外悄悄无声地飘落着,似飞絮,又似雪花。
清早五点半的闹钟清脆地在陈年年耳边响起,听到铃声的她没有犹豫,迅速地从温和的被窝里起身。
她拾起床头柜叠好的牛仔外套穿上,打开房门刚侧出半个身子,客厅的灯倏然就亮起。
她心一紧,大步走向客厅,转角处见着的是戴着黑帽子,背影坚实的男孩,他正在安放雨伞。
陈年年见是他,悬着的一颗心飞速降下,她来到餐桌前,拿起桌面上的水壶,往水杯里倒水,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么早来,也是担心妈?”
男孩叹了口气,坐到陈年年对面,语气担心又疑惑,“妈,病的这么严重,会去吗?”
“她那臭脾气能不去吗?”陈年年捧起刚倒好的凉水,轻抿了口,思量半响,打预防针似地道:“我们拗不过她的。”
陈令摘下帽子,语气中有些许气愤,“到底什么人值得她每年都要去见,连阿公阿婆她都不去祭拜。”
“行了,那是妈的事,”陈年年起身往厨房走去,“饿了不。”
陈令:“饿了。”
陈年年刚准备好早餐,一楼主卧走出来一个身穿雏菊连衣裙的女子,她脸色苍白,唇间多了许橙红色,她拖着骨瘦的身子,慢慢往客厅走去。
她站在客厅的吊灯下,暖光打在她的脸上,岁月似乎并没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大的痕迹,说她二十多岁都不为过。
陈年年见状赶紧上前扶她到餐桌前坐下,为她盛了碗蛋粥,等她小喝了两口,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妈,你这么早起是——”
她“嗯”了声,继续喝粥。
坐在对面的陈令忍不住开口:“妈,你病这么严重,况且外面还下雨,风还大,咱这次不去了好嘛?”
她摇头,语气坚定:“我一定要去的。”
陈令皱起了眉,全身突然的紧绷着,他想继续劝说,但眼看他态度不好,陈年年便打断了他,“阿令,我开车送妈去。”
“不是,妈——”
“让你妈去。”
三人同时往向二楼中庭的男子,他身着运动套装,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陈令往后靠抬头,左手搭在椅背上,侧着身子,不理解地说道:“爸,妈不懂事,你还糊涂了不成?”
陈熠南没理他,而是来到一楼客厅,从背着的手后面捧出了一束雏菊花,嘴角微扬,“你不用再去院子里采花了,我帮你采好了。”
她站起来,接过陈熠南手中的花束,新鲜漂亮,还带着刚下过雨的清香,“谢谢。”
陈令双手扶额,转身往二楼走去,“疯了疯了。”
原本的细雨已经变成了倾盆大雨,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被雨打的折了腰,冷风也是不断的往客厅呼啸。
她陪陈熠南吃完早饭,压着情绪和他说:“陈熠南不知不觉你又陪在我身边一年了。”
陈熠南听她说这种话,眼里不自觉的湿润,他哈了口气,抬眼看她,嗓音也沙哑了,“早点回来。”
“嗯。”
陈年年端了把伞就冲出家门外,今天雨实在的大,奔跑使她裤脚都被黄水弄湿,她利索的把不远处停着的车开往家门口。
临近家门口,就见门口站在位女子散着柔顺的头发,脸蛋十分白嫩,唇浅浅涂了一层橘色口红,穿着米白色的风衣,里面搭着小雏菊的连衣裙,脚踩着一双雪地靴,手捧着雏菊花,站在自家门口的槐树下的门厅下。
风动她的发梢,有那么一瞬间陈年年仿佛看到她年轻时最盛气的模样。
很神奇的事,她一出来雨都在缓慢地变小,转眼便天晴,连太阳都出来了。
陵园路程大约半小时,一路上她心情很愉悦,嘴角一直挂着不淡的笑意,总是望着天边,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通往梧城陵园的路非常之美,太阳的光穿过两侧高大的茂密的树叶,从空中直射地面形成了一道道仙境般的光雾,唯美至极。
到陵园门口时,天空又下起了雨,不是很大也不小。
陈年年扶着她母亲往陵园走,细心地为她遮着伞,生怕她淋着雨病情加重。
爬着高高的阶梯,到半段阶梯时,她往右边走,停在了第三个墓碑前。
陈年年细细地端详着墓碑上被雨水模糊不清的照片,虽然看不清照片主人的模样,但从轮廓上看是个长相十分清秀的男子。
随着照片不知觉的下移,只见墓碑上刻着:
“爱子周淮生之墓”
连名字都十分有诗意。
这便母亲每年都要见的人。
她把花束放在他墓碑前,俯下腰,用手轻轻擦拭墓碑照片上的露水,一张颇为俊俏端正的样貌出现在陈年年眼前。
照片上的男子戴着银色眼镜,他生了一副漂亮细长的桃花眼,嘴唇微抿,目视着前方,眼神里的温情像浸在水一样澄澈,斯文君子般的印象。
陈年年母亲看着照片傻笑,笑着笑着,眼泪不断地滑落下来,她呢喃道:“周淮生,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听见她说这话,陈年年愣愣地望着她,着急安慰道:“妈,你说什么呢?你还可以再来看淮生叔叔的。”
她摇摇头,眼圈肿胀,疲惫地说道:“最后一次了。”
陈年年被她说的话都急哭了,“妈,你别这么说,你还可以再来的。”
她曾经说过“只要她还能活着一天,每年都会来看他”。
“哭什么啊年年,”她抹掉陈年年的眼泪,哄道,“不哭了昂。”
陈年年心里很难受她刚刚说的话,因为她知道母亲是认真的,她很难接受。
“妈,”陈年年扑到她怀里,“我爱您。”
她和蔼地一笑,缓缓地说:“我也爱你。”
“能让我和他再多说几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