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神山是一座遍布着许多花草树木的大山,其山下有一座在长野富有盛名的寺庙——清泷奥之院阿弥陀堂,在昭和时代末期有一个投资人找到了当地政府,以极其低廉的价格买下了这座山,并以自己的姓氏冠名建了一座公墓。
这就是荒村拓也的父母、也是大部分长野市的中产阶级最后的归宿——森田公墓。
森田公墓建在山顶上,与山底有一条长长的台阶作为连接,在当地人看来死者家属抱着死者的骨灰盒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上山顶很有仪式感,有种上天国的感觉。
可是荒村拓也并不这么认为,他上次分别抱着荒村夫妇的骨灰盒走了两趟,而且当时又是烈阳高照,他差点因为中暑精神恍惚一头栽进放骨灰的坑里。
但在他看到田中璃乃在提着很多东西的前提下无比轻松得上了山后,他陷入了沉思。
踏入墓园,首先就必须承认日本土地资源的缺乏,几万人葬在这个不算太大的地方,墓与墓之间的过道甚至只能容纳下一个人。
而荒村夫妇的墓就在整个墓园正中央的位置,由于是新墓,比起其他墓上面布满了青苔,他们的墓倒是显得干净许多。
四人今天全都穿了黑色的衣服,让墓地这种庄严的地方显得更加肃穆。
荒村拓也提着一个木质的水桶在荒村夫妇的墓前蹲下,拿着毛巾沾了点水开始擦拭碑石,把上面的落叶、灰尘等杂物全部清理干净。
擦完墓石,荒村拓也朝田中家三人点了点头。
他们并排成一条线,往这两座墓室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依次在上面摆上一束束白色的菊花,再在墓前点上线香,最后再往墓石上浇了一瓢清水。
做完这些流程,田中兼平直接坐在了荒村坚木的墓前,从篮子里拿出一瓶酒和几个杯子。
“坚木你这家伙,就这么急急忙忙得走了,真是的,也不愿意等等我…”他倒了三杯酒,自己一杯,荒村坚木一杯,又有些犹豫得把最后一杯放在了荒村美绪墓前,“美绪你也喝点吧。”
“当初怎么说的?等我退休后天天找你喝酒,你答应我的!结果呢?”田中兼平把荒村坚木那杯浇在墓石上,“嘛,不过这样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喝酒…”
“你们两夫妻放心,拓也现在很好,虽然没干金融,但是他在声优界的发展势头也挺好的。”
“还有,拓也喝酒也比你厉害多了!你小子一点也比不上你儿子!”田中兼平指了指荒村拓也。
“真是的,干嘛一心守着你那家破道馆啊…”田中兼平突然红了眼眶,“叫你跟我一起去东京,你死活不听!”
…
田中兼平越说越伤心,声音也渐渐变得哽咽,就这样坐在这里自言自语了十几分钟,他站了起来,藏在肚子的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作了一道长长的叹息…
四十多年前,两个婴儿在同一所医院呱呱坠地,他们的父母把他们放在同一个婴儿床里,接下来几天他们睡在一起、吃在一起,就好似一对真正的亲兄弟…
三十多年前,两个少年在老师的惊呼下爬上学校的顶楼,他们面朝山河、背靠蓝天,意气风发得说了许多豪言壮志,在看到老师同学们乱作一团后又开始捧腹大笑…
二十多年前,两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一同结婚,两人各自牵着自己心爱的女孩踏入同一个婚姻殿堂,台前,他们互相对视,眼里尽是得意与对对方的鄙视…
十多年前,经过生活琐事的冲刷,两个狂妄的年轻人慢慢变得成熟,一个安分下来老老实实在会社上班,接受来自社会的打压,一个向企业递交了辞呈,在家附近开了一家剑道馆,每天拿着木刀挥洒汗水…
而现在,当初一起吃饭睡觉、吹牛打屁,甚至一起结婚生子的两人只能隔着一块墓石相望,一个絮絮叨叨得喝着酒,一个躺在地底下安然入睡…
人生中有多少个十年呢?
田中兼平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沉默寡言且有点爱耍酷的家伙度过了属于他的四十年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是死了吗?
并没有,他只是挥刀挥得有些累了,睡的时间长了些许罢了。
反正时间一到,自己也会睡的,到时候自己就睡在他旁边,偶尔在骨灰盒里闹点动静,把他吵的睡不着,最好能提着刀来追着自己砍。
如果有其他鬼问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那就说自己是大名,他是自己手下的一名武士,自己死了他来陪葬,反正他总是在玩他那把刀,说他是武士别人也不会怀疑。
坚木啊坚木,我早就说过的,你比不过我,比活的时间你就输给了我,到了天国你也得对我俯首称臣!
田中兼平用挑衅的眼神盯了一会儿墓室,又倒了杯酒,洒了上去,“混蛋!这杯酒是我额外赏给你的,在天国可要提前帮我铺好路啊!”
说完,田中兼平把酒和杯子收拾好,对着一旁的荒村拓也扬了扬下巴,“拓也,你也来跟你父母说两句吧。”
“好。”
荒村拓也走了过去,蹲在这两座墓前,低头拿起旁边的小铜锤敲了一下法磐。
叮——
声音悠长无比,最后还有余音绕耳。
他抬起头看着墓碑,上面没有照片,只有简单的一行字:[荒村家坚木之墓]、[荒村家美绪之墓]
“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对不起,我夺走了你们儿子的身体,他的灵魂说不定也是我在无意识之间杀死的,如果真的有天国,你们可能也聚到一起了吧?最后请原谅我无法将他与你们葬在一起…
“我会好好生活下去的,愿你们在天国也能够安康快乐…”
一阵清风吹过,不远处一个白杨树的树叶开始互相敲打碰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