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转过脸,另外半张脸上同端木炎一样,刺着黑色的罪字。
正是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摘下铁面具的柳长风。
柳长风继承了柳家的好皮囊,面具下这张脸生得异常俊美。
也正因如此,那半边罪字,显得尤其刺眼。
“安国公息怒。”
柳长风跟杨重打了声招呼,深深地看着杨明道:“妹夫,跟某聊两句吧。”
“爷爷,您今天喝了不少酒,上车歇一会,我跟二哥说几句话。”
“不行,老夫不放心。”
“那我们便坐在车外聊一会,不离开您的眼线。”
杨明好说歹说,总算是把杨重劝了进去。
他打发了车夫,和柳长风两个人坐在车架上。
时间接近三月底,天气暖和了起来。
春风拂面,杨明语气轻松道:“二哥,我已叫圣上赦免了柳家的罪名,从今往后大哥不用再去摆摊了,他可以安心准备今年的科考了。可惜泰山大人年事已高,否则我定要叫陛下让岳父官复原职才行。”
柳长风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因为刚才,他也在宣德殿上。
以他的武功,如果只是想悄悄潜进皇宫,根本没有人能发现得了。
他亲眼目睹了杨明跟皇帝谈判的全过程,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某,的确想过向太子投诚,用你的人头换取柳氏翻身。”
柳长风语气淡然,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无关背叛,无关出卖,就只是在陈述这样一件事而已。
杨明的语气也很平静:“可是二哥最终没有这么做不是吗?那一日,在云林寺,二哥本来是想杀了我的吧?”
那一天,他身边没有任何保镖。
他一个人跟着柳长风上了山。
山路难行,一路上柳长风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杀他。
“是济生大师救了你,某打不过济生大师啊,打不过就只好放过你了。”
柳长风绝不肯承认是自己心软了,但杨明却一清二楚。
“若是二哥执意要杀我,就算是济生大师也赶不过来啊。”
他笑着摇头道:“况且在那之前,二哥明明有很多次同我独处的机会,却始终没有下手啊。”
“……”
柳长风看着他脆弱的脖子,也在心里感慨。
明明这小子这么弱鸡,只要他轻轻的,稍微的,用那么一点点力气,就能将他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太子答应他,只要杨明一死,便替柳家翻案。
可是柳长风始终没有动手。
“二哥,其实最开始是恨我的吧。”
杨明还记得,他跟柳长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差点被柳长风吓死。
那个局面,但凡他说错半句话,柳长风就可以毫无负担地杀了他。
幸好他当时的
确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做错事的那个败家子已经死了,他对柳秀娘没有任何亏欠。
“小妹待你那般好,你竟把她卖了,某当时的确是想杀了你一了百了。”
柳长风也没有否认这一点。
起初他的确是看不上杨明,只是怕柳秀娘伤心,才一直没有动手。
到后来,他便慢慢有些下不了手了。
这世上,竟然会有人可以那么矛盾。
柳长风淡淡问道:“你是看在小妹的份上,所以不追究此事的?”
“不是,我是觉得我三个儿子,有这么厉害的舅父,就这么没了,怪可惜的。”
杨明没皮没脸地笑道:“二哥,我从前不是个东西,待秀娘不好,还险些把她卖了。所以二哥想要报复我也是情有可原。现在这两件事情,一笔勾销了。谁也不要再提了。”
一笔勾销,四个字听起来是那般简单。
好像是你打了我一拳,我还了你一巴掌一样。
但事情明明没有那么简单。
杨明,险些被他害死啊。
杨明又插科打诨道:“啊,说起来,如果二哥觉得不好意思的,那我过几个月要娶亲,二哥可不要来捣乱啊。”
“……娶谁?宗室之女还是相府千金?”
柳长风没好气地问道。
杨明笑嘻嘻道:“说不定是一起过门,双喜临门呢。”
“要不然
某还是现在把你剁了吧。”
柳长风蠢蠢欲动,接着便发现一件尴尬的事情,他没有带剑。
过去这些年,他向来是剑不离手的,但刚才见杨明的时候,他怕杨明觉得害怕,所以把剑丢掉了。
“咳咳咳,明儿是杨家唯一的骨血,要为杨家开枝散叶有什么错?你若是不服,叫你父亲来跟老夫说。”
杨重忍不住插了一嘴。
什么,杨明又娶妻?
那真是太好了!
他对柳秀娘没有什么不满意,也很感激她多年来对杨家的付出。
但是作为杨家唯一的老人,他当然是希望杨明能够多娶几房老婆,生个百八十胎。
柳长风自觉理亏,不敢跟杨重顶嘴,起身道:“金牌,某过几日取回来给你。”
话语落,他便腾身而起,消失在了夜空中。
杨重掀开帘子,忿忿不平道:“这小子,真是毫无礼数,连句谢字都没有,哼,老夫明日非得去找柳公绰谈谈不可。”
“爷爷,还是别去了吧,二哥也不容易啊。”
杨明终于是忍不住说出了一句心里话。
当年柳家出事的时候,柳长风才十岁。
本来也是出身书香世家的贵公子,一夜之间变成了阶下囚。
秀娘曾经说过,二哥年少时像疯了一样习武,所以武功才这么高。
但是习武又有什么用呢,只要
柳家一日不翻案,一日是贱籍,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就连想离开京城都是一种奢望。
别人想去哪便可以去哪,而他作为罪臣之后,想离开京城,就必须在脸上刺字。
端木炎脸上也刺了字,但他刺字是为了保命。
当年韩希明救下他的条件,便是他承受墨刑,从此留在军中,被韩希明监视着。
可二舅哥在脸上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