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 便听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萧岭透过镜子看过去,见一高挑人影快步过来,还没等萧岭看清,便软得没骨头似的扑跪在萧岭脚边, 开口, 嗓音柔软, 却带着浓浓的哭腔, 几欲哽咽地唤了声:“陛下。”
这人身量极纤细, 穿的又单薄,这样跪着, 隐隐可见衣料下流畅美好的线条。
哪怕只能看到下颌和唇瓣, 萧岭也能断定, 这是个美人。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谁?
这种事情大约已经发生过很多次,许玑早就习以为常,见萧岭不开口,便道:“林仪君,陛下面前, 万勿失仪。”
哦,林仪君林缙。
林缙听到这话,肩头微颤,慢慢直起腰身, 头仍然垂着,他鬓发有些凌乱地蹭在细白的面颊上,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双星眸哭得红肿, 咽声道:“臣知陛下日理万机, 不愿陛下再为后宫之事烦心,所以先时无论有何委屈,皆不敢面圣,”不知道为什么,语调有些含糊,仿佛竭力掩饰什么,又掩饰不住似的,“只是臣不曾想到,臣竭力忍耐,竟叫人愈加轻慢其辱!”
萧岭被哭得脑袋疼,哪怕这林缙的声音很好听,可惜说话太琐碎了,说了半天,竟一句有用的也无。
虽然萧岭知道,这么长的铺垫,是博得皇帝怜惜的手段之一,但他不是原身,原身更未必会怜惜这个林仪君。
话音刚落,便见另一人也到了,恭恭敬敬地向萧岭见礼,“陛下。”
既然这个是林缙,那现在跪在远一点地方的,就是顾侧君了,后者虽跪着,腰背却半点不弯,衣衫发冠皆齐整规矩,二十几岁的模样,若论颜色,在萧岭所见的诸多美人中只能算中上,然而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文气,一眼望去,竟和赵誉给人的感觉相似。
萧岭原本以为这位顾侧君是陪着林缙来的,然而这两人气质相差实在太天南海北,萧岭不觉得两人愿意结伴。
不是结伴,就是结怨了。
“怎么了,你说。”萧岭道。
林缙正要开口,便听顾侧君道:“是。”
皇帝亦没有打断他,林缙恨恨看了眼他,却不敢吭声。
顾侧君言简意赅,“臣将林仪君打了。”
萧岭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倘若顾侧君面上流露出一点愧怍,再不然诡辩一二,他都能申饬顾侧君两句,偏偏顾侧君就笔直笔直地跪在地上,正大光明,理直气壮。
好像他把人打了是天经地义。
林缙抬首,怒视顾侧君,尖声道:“你竟还敢在陛下面前直言!”
他说话声音大了不少,萧岭终于发现不对在哪了。
他原本以为是林缙说话故意含含糊糊,没想到是他嘴里缺了两颗牙,说话漏风。
林缙抬头时,亦能看出他脸上有淤伤。
顾侧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既是陛下发问,为何不敢直言?”
林缙被噎了一下,又低下头,楚楚可怜地跪回萧岭身边,哭道:“便如顾侧君所说,若非今日受此大辱,臣不敢深夜叨扰陛下。”
许玑听得已经想皱眉。
在他看来,眼下这种事情除了打扰陛下休息影响陛下心情外,没有任何意义。
早知是这点小事,方才就应该劝陛下不必见顾林二人。
林缙说着说着愈发觉得委屈,“白日顾侧君冲撞了臣,臣不过说了顾侧君两句,不想他竟直接动手,打完还,还如此不思悔过。”
透过镜子,萧岭与顾侧君对视,“他说的可是?”
顾侧君道:“是也不是。臣确实打了林仪君,但非是臣冲撞在先,而是顾侧君早有寻衅。”
林缙眼睛睁得圆圆,“我早有寻衅?你自己做出来的事情难道说不得?”
“是。”这是顾侧君的回应,他可能没有挑衅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但足够把人气得浑身发抖。
“你……!”
头发梳好,许玑放下玉梳,“仪君若是仍在君前失仪,便只能出去了。”
说的林仪君愈发委屈,可他明白许玑的身份与在萧岭心中的地位,不敢反驳许玑,期期艾艾道:“臣,确实说了两句,也都是,都是事实。”
有宫人奉上安神茶。
萧岭喝了一口茶,而后道:“说了什么?”
顾侧君自然道:“说臣不知廉耻,明明是先帝宫人,先帝崩逝后不去随葬已是陛下恩德,竟还恬不知耻勾引陛下。”
萧岭差点呛到。
先帝?
先帝宫人?
等会先帝不是有老婆吗?小说里就出现过先帝皇后赵氏,也就是现在的赵太后,最宠爱的贵妃沈氏,就是原身的亲妈,还有林林总总出现过四五个人,就是没有男的。
萧岭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让他如鲠在喉的是,萧岭居然把自己爹的人也弄进后宫来了,图什么啊!
这不是小妈吗?区别在于这个顾侧君是个男人。
萧岭原本残存的睡意这下彻底消失不见。
原身这个后宫也过于百花齐放了,怎么什么人都有。
萧岭的沉默让林缙顿觉惶恐,不管顾侧君之前是谁的人,但却是萧岭点头让顾侧君入宫的,他这样说,岂不是在打皇帝的脸?
哪怕是勾引,也得皇帝愿意才行。
“陛下,臣……臣只是气急了……”他慌不择口地解释道。
救命原身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若是先帝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被这个不肖子孙气死。
萧岭倏地心念一转。
“许玑,你去处置。”萧岭按了按太阳穴。
许玑对一切打扰皇帝休息的人都厌恶至极,颔首领命,当即令护卫将林缙拖出去。
求饶的惊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嘴便被塞住,两着黑甲的护卫架着林缙的胳膊,将人拽出内室。
顾侧君一直目不斜视,直到衣料擦磨地面的声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