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谢之容并没有立刻回答萧岭。
那双再好看不过的眼睛望着萧岭,一寸一寸地扫过帝王的脸,似乎不愿意错过其中任何神情。
萧岭被谢之容认真的目光看得有几分讪然, “怎么?”
听起来很不对劲吗?
未央宫内有十四殿,除却谈公事时,夜间休憩时两人相距甚远。
萧岭此举,无非是不愿意雪天谢之容和他折腾来去, 浪费时间,亦是为了表示仰赖信任,其实并无任何旖旎之意。
被谢之容这样看着,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丝微妙尴尬。
与帝王视线相撞,谢之容像是有点惶然地垂眼,回答道:“是臣之幸。”
萧岭好像总也意识不到, 以他这般尊贵到了极致的身份,对待旁人稍微展露出一点格外优容,就足以让此人恨不得以身许国, 九死不悔的, 也格外容易让人,产生帝王对他与旁人不同的错觉, 忍不住, 得寸进尺。
而谢之容,恰好是被优容的臣下中,最狼子野心的那个。
萧岭虽有些疑惑, 但没有追问, 点了点头, “那便回吧。”
两人一同在回未央宫的车驾上时, 谢之容望着怀抱锡奴的萧岭, 眸光不自觉地放柔。
不同于在英元宫的沉着冷静,运筹帷幄,萧岭此刻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缩入大氅中,搂着一样式再普通的锡奴,宛如怀抱稀世珍宝,褪去了帝王威压,看上去随意而柔软。
谢之容小指无意识地捻了下。
突然很想试试看,若是夺了萧岭怀中热源,他会做什么?
是会抬头,茫然不解地看着他呢,还是无奈地笑言让自己还回来?
谢之容的目光一直落在萧岭身上。
萧岭自然感受得到,却不觉意外与不适。
因为他与谢之容太久不见,谢之容多看他几眼很正常,况且谢之容目光相当温和,并没有让萧岭有被侵犯了的感觉。
安静了许久,谢之容才玩笑般地同萧岭道:“纵未央宫内配殿众多,相距甚远,陛下这般抬爱臣下,若其中有不轨之人,与陛下同处于一宫之中,或会对陛下不利,伤及龙体。”
因为谢之容的语气一点也不严肃,萧岭也带着点玩笑意味地反问:“你会吗?”
会什么?
心怀不轨……吗?
谢之容想。
他会。
“臣不会。”仿佛是眼前帝王最忠心耿耿,恭顺谦卑的臣下回答。
“既然你不会,朕就不必担心了。”萧岭道。
谢之容的眼眸看向他,“臣在问,若有旁人该怎么办才好?”
萧岭万事都好,唯有对熟悉信任的人太不设防。
太让人觉得,有机可乘。
萧岭觉得谢之容今日的担心实在莫名其妙,“朕又不会让旁人宿在未央宫。”
一句话,将谢之容方才一切乱七八糟的所思所想砸没了十成。
看着谢之容愣住的样子,萧岭按捺住了手痒去摸他头发的冲动。
车轮压过还未来得及清扫干净的雪道,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车驾停下。
谢之容回神,“陛下,到了。”
当然到了。
萧岭挑眉看他,点点头,“朕知道。”
谢之容垂首,先下去了。
动作虽如平常一般自然,却让萧岭莫名地看出一种慌乱。
他方才,说了什么值得谢之容方寸大乱的话吗?
萧岭回忆了一番。
没有啊。
谢之容扶萧岭的手下车。
谢之容并没有随着萧岭一同入正殿,而是先去偏殿除去甲胄,沐浴更衣。
萧岭先入书室,处理善后工作。
今日受惊的大臣需要安抚。
对于禁军,只处置参与叛乱的罪首,不知情的禁军不罚,但是其内部,必要迎来一轮肃清,危雪立刻回职,禁军一切事务全权交给危雪处理。
中州军与府卫都要加以嘉奖。
两个月内,都要从府卫与中州军中抽调一批负责宫中防务。
至于叛臣,参与者斩首、抄家、近亲诛杀、远亲流放。
谋反,不是一件可以置喙的罪行。
萧岭落笔。
在魏嗣送来的处理意见上批了照准二字。
今日种种可谓艰险,臣下竟犯上欲弑君,然而萧岭却没有朝臣想象的那般震怒。
望着参与谋反之事的世族名单,萧岭的心情几乎算得上好。
今日之后,世族会在皇帝报复般的打击下,一蹶不振。
朝中,不会再有力量能够影响、阻挡新政的进行。
而使皇帝降下惩处的把柄,是世家亲手,送到萧岭眼前的。
萧岭笑纳了。
地方吏治整顿初见成效,萧岭欲在新年伊始增加地方的财政自主权。
按照小说的原剧情,晋与羌部必有一战。
羌部与崔平之有勾连,需先除崔平之。
对于崔平之,不动兵则已,若要动兵必须一击即胜,战争时间绝不可拖得太长。
这会是萧岭登基后朝廷打的第一场仗,既为收复山河,更为,向周边虎视眈眈的敌国部族,展示萧岭改革的成果与晋朝军队的战力。
萧岭皱着眉,继续翻看其他奏折。
他实在太过专注,连谢之容走近了都没发现。
“陛下。”谢之容刚刚沐浴过,连带着声音中都仿佛蕴含着湿润的水汽。
萦绕在鼻尖的是清淡的皂荚香气,与降真香味道全然不同。
萧岭偏头,在接触到谢之容时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错愕。
谢之容此刻的打扮就如平日里在宫中一般,一丝不苟,整整齐齐,衣着多素色,人显得更温柔无害,令萧岭觉得非常熟悉,又有些陌生。
与着戎装的谢之容截然不同。
谢之容着甲时,无时无刻都能让萧岭感受到几乎刻入骨中的杀意,即便或许他并没有动武,也仿佛有股冰冷的血气侵入萧岭的嗅觉。
萧岭很快收回了目光。
“之容悄无声息的。”萧岭随口道。
谢之容垂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