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容的声音很轻, 轻得萧岭几乎要听不清了,带着点说不出的委屈。
萧岭舔了舔口唇上的伤, 顿觉满口血腥, 手指不自觉插-入谢之容的长发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此刻他满心疑惑不解, 实在不明白谢之容这话为何而来,诸多猜测纷繁, 他却没有直接开口询问,而是挑了挑眉, 仿佛被谢之容气得发笑, “含章, 你这样, 问我想你如何?”
明明该萧岭问谢之容如何。
此刻萧岭长发散乱,发冠早就在两人纠缠时被弄得不知丢去了哪里,鬓发黏在侧脸上,唇瓣被咬得凄惨,仪容狼狈至极,此刻呼吸还没平稳,一边平复着呼吸一面回答谢之容。
明明看起来,他才是该问谢之容要他怎样的那个。
“陛下。”谢之容回答。
尾音在隐隐发颤。
毫不掩饰地,甚至说得上刻意地,流露出来。
萧岭手上力道登时松了。
绝望地一闭眼睛,在心中骂自己毫不坚定的底线, “怎么了?”
谢之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患得患失的懦弱情绪, 只觉惶然惊惧极了, 紧紧锢着萧岭, 仿佛深怕萧岭下一刻就会把他推开一般,“臣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更厌烦极了这样。
厌烦自己的反常,却又无法克制。
在见到萧岭的那一刻,非但没有安心,所有被强迫压下的情绪都在顷刻间爆发出来。
这次是真把萧岭气得发笑。
“不知道?”
哪怕是撒谎,你总得编出个像样的理由敷衍朕吧!
谢之容的声音沙哑,“臣不知道。”
很示弱。
谢之容极少示弱,更不会将这种弱势放大,刻意显露给旁人看。
可他现在就是这样做的。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绝望,仿佛轻轻一碰,就能碎在萧岭手中。
他不加掩饰,甚至要萧岭仔细看清,仿佛在认真地向萧岭宣告:你可以伤害他。
你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只需要一句话,一点反应,或者,一个微不足道的眼神。
像是一种叫萧岭对他心疼心软的惯用手段,也像是,在乞怜。
以谢之容的傲然,他怎么会这样示弱地向旁人乞怜?
“陛下。”
无论是在程序内,还是程序外,谢之容都习惯唤萧岭陛下。
这个称呼清晰地划分了君臣,也为这种异样的关系增添了几分禁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回答他的是萧岭停留在他发间的指尖。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萧岭并不明白谢之容身上的不安有何而来,或许是程序外,谢之容就感到了莫大的不安,以至于进入程序后,仍被这种不安影响了心志。
那么,他因何而惶恐?
萧岭迅速地将近期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谢之容近来一直住在宫中,两人常常见面,直至萧岭进入程序之前,谢之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处理事务、年礼回信、过年、还有……喝酒?
萧岭酒量一贯不好,对于酒局中的记忆不算清晰,但他确定,如果他在喝醉之后有什么不当举动的话,他不可能忘记。
况且,谢之容根本不是会在意微末小事的人。
近来亦无大事。
就在萧岭茫然地猜测着谢之容的异样时,谢之容开口了,吐息尽数落在萧岭的耳畔,他的臣子郑重其事地询问:“陛下,您信任臣吗?”
还是不知为何会问出口的问题,但还是问出口了。
萧岭一愣。
昨日喝酒时,谢之容好像也问出过这样一个话题。
但他喝得不清醒,所以并没有回答。
萧岭瞳孔猛缩了下。
谢之容这是什么意思?!
“为何这样问?”
谢之容摇摇头,“臣不知道。”
系统之外的情绪变动,足以产生这样的影响吗?
萧岭拧眉,一时无言。
这个问题,实在很难回答。
萧岭信任他的能力、信任他的品性、他几乎信任并且欣赏谢之容的一切。
唯独一点,萧岭从来不信——谢之容会甘心屈居人下。
萧岭愿意对谢之容委以重任,授予兵权,他相信谢之容能将一切做得尽善尽美,但这种倚重,于萧岭会再做出其他打算并不冲突。
比如说,倘若谢之容真有他意,萧岭该怎样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他从来如此,对于万事,都做了再充分谨慎不过的准备。
长发蹭在萧岭颈间,谢之容垂着眼,此刻不知多少情绪流转汹涌,萧岭却什么都看不见,“您信任臣吗?”
萧岭回答:“朕相信。”
谢之容反问:“信任能力?”
萧岭只好苦笑了。
有时候过于敏锐,实在不算好事,至少对萧岭此刻面对的局面来说,不算好事。
有什么若有若无地涌进脑海,谢之容眉心颤了颤,“在陛下心中,臣是不是,从来都是一,将会窥伺国器的乱臣贼子?”
这话刚一出口,谢之容就愣住了。
此情此景,他就是未央宫真正的主人。
他口口声声称萧岭为君,而实际上的君主,却是谢之容自己。
他曾经领兵谋反,并且最终真的,取萧岭而代之,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
前尘种种,他蓦地发现,让萧岭相信他忠心耿耿,的确是一件无理取闹的事情。
萧岭那个世界的自己,想来也是如此秉性,一模一样。
对皇权无甚敬畏,倘帝王无道,即可代之。
他几乎亲手把一个结局摆在了萧岭眼前。
萧岭张了张嘴。
他不得不承认,他知道谢之容方才的举动是想要他心软,但每一次,谢之容都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手指停留在谢之容颈间,安抚着说:“你为帝,并非全然为私心。”
若非皇帝暴虐无能,这个程序中的谢之容不会起兵。
然而,若说谢之容毫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