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从幻境中脱离,眼前的冰蓝印记依然闪烁不定,雪无情站在一旁,不似最初那般冰冷,脸上无意中显露的怀缅之色,昭示着他也同样沉浸在那段往事里。
梁天实在难以想象,将记忆如此清晰地留存下来,这几百年间,他自己究竟独自反复沉沦了多少回。
此时再看这满山遍谷的雪和灼灼芳华的梨花,梁天的心中除了震撼,再没有其他情绪了。
爱情,对于梁天来说是种奢侈的东西,前世的生活太过富渥安逸,物欲横流的时代,情感也随之变得虚伪和廉价,嫁娶逐渐沦为形式。人与人之间信任犹不可得,遑论将自己的一颗心完全托付。
也就是来到此世之后,生命和时间因为修行被动拉长,生活慢了下来,人情味渐浓,梁天这才卸下心防,陆续收获了亲人、朋友,以及,当下关系朦胧却越发显得重要的小师姐。
一想到柳鸢儿,梁天不禁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冰蓝色的印记在明灭中,重又嵌回雪无情的眉间。
“雪师伯,自那以后,你便一直隐居于此吗?”梁天问道。
“我将亡妻带回冰原,安置在此,往后便只剩下一个念头支撑着我活下去,就是要杀了那只青鸾为阿梨报仇。可当我修为尽复,闯入小妖山大闹一通之后,方才知晓,青鸾早已离去,那儿的禽鸟妖族也只知他是追寻着某样东西而来,这才闯入云州,历经数日搜查无果之下,便音讯全无、不知去处。”雪无情咬牙切齿,仇恨与愤怒没有半分淡忘。
梁天不禁唏嘘,原来苏梨祖师只是平白遭了无妄之灾。
“师伯打算如何?”
“他若不再来,我便出去;九州之地没有,便上妖界。沿着这条修行路走下去,迟早有一天,我能在同一片天空下擒住他。”雪无情目光凝视着远方,言辞坚决。
“妖界是何处?”梁天追问。
雪无情回眸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神情恢复冷漠,梁天隐隐觉察出几分危险。
这位雪师伯毕竟是一方天妖,刚刚沉溺于往事,爱屋及乌之下,才有了一丝宽容,但他在意的人早已香消玉殒,他现在是妖的立场,与人族不能两立。
“不该问的别问。”雪无情淡淡开口,再没有一丝情分。
“师伯要杀我?”梁天心中是有些慌乱的,哪怕是面对三百年前的雪无情,他也断然不可能逃得掉,虽说手上有柳木给的阵法令牌,可以直接传送回学宫,可它并非小挪移阵那般可以瞬间触发,片刻的耽搁,也绝不可能挣脱天妖的掌控。
雪无情没有回答,右手抚上水晶棺,顿时冰蓝之气蔓延,很快便凝成了坚冰,连同整个高台都被冻结。
寒气袭来,梁天忍不住倒退了两步,看着眼前瞬间被一片冰蓝覆盖,这般程度,恐怕蜕凡境也未必能损及分毫。
这时,雪无情才转向他,缓缓说道:“你是学宫亲传,看在阿梨面子上,我自不会杀你。但你擅闯我妖族领地,也不能轻易放过,这段时间,便先留在这儿吧。”
说罢,手一抬,梁天顿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拎至半空,周身如被冻结,根本无力反抗,整个人跟着雪无情飞出了雪谷。
另一边,蛮熊领地。
六大妖灵聚在一座小屋里,又在喝酒。
猴吉一脸委屈:“你们这些混蛋,我酿了三年的酒,你们七天便喝完了。”
为首的熊烈喝得晕晕乎乎:“猴儿,老哥这块地盘上,你有看得上的草木精华,尽管摘走,下次这酒记得多分我些。”
虎霆闻言嘲笑道:“就你领地这条件,若非挨着冰原,便是再过千年,我也懒得踏足一次。你这厮尽会哄骗猴吉。”
“你们都喝多了,算算时间,今日殿下便该出来了。若是看你们这幅散漫模样,又该惩戒你们了。”美妇锦绣面露无奈,她一直都很清醒。
熊烈一听不乐意了,呛道:“害,这份差事,好说歹说我们也守了几百年,何曾有过纰漏。殿下未被打扰,自然不会过分苛责我们。”
锦绣冷哼一声:“是吗,七日前那个人族小子,可至今还未寻到!”
熊烈挠了挠头,好似才想起来确有此事,大咧咧地指向豹风:“那是豹儿犯的错,白瞎了他一身修为,大妖境都留不下来。殿下赏罚分明,自不会为难我等,再说了,那个人族那么弱小,就算惊扰了殿下,又能如何,只会比落在我们手里更受折磨……嗝……”
豹风气得捏碎了手中的酒壶,猴吉顾不上心疼,疯狂挑火:“豹哥,换了是我,绝对忍不了。”
虎霆闻言暗暗摩擦了一下手掌。
“虎哥,牛奔,揍他!”豹风当即发作,三人一拍即合,很是熟稔地架起熊烈就向外走,刚一开门,就对上雪无情冷若冰霜的眼神,周身寒意疯狂蔓延。
猴吉和锦绣最有眼力见儿,当即拜倒:“殿下!”
另外四妖,这才反应过来,尤其是熊烈,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强行清醒过来,一同向雪无情行礼。
梁天虽然此时被“冻”在半空,不能动弹,口不能言,但是并不妨碍他听和看啊。
雪无情来时,正巧将六妖的对话听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