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连连点头,“少爷,小的不敢骗您,真是她回来了,真是她!”
燕长赢抿着苍白的嘴唇,过了几息,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胳膊轻轻搭在轮椅两侧扶手上,挺直的脊梁一点点松弛,整个人仿佛脱力一般抵在了轮椅上。
他黑沉的眼眸望着门口的方向,嘴角带着几分讥诮,喃喃道,“人死了,倒是知道这天下无处容她,知道回来找我了……”
他闭上眼睛,平静地说,“阿福,去京城,把她的尸骨带回来。”
燕长赢话音刚落,燕老爷和燕夫人就立刻出声阻止。
燕夫人大声说,“赢儿!你把她的尸骨弄回来作甚?你难道还想让她进我们燕家祖坟吗?她休想!她进我们家祖坟是毁了我们燕家祖坟的清净,燕家列祖列宗要气得掀开棺材板跳起来的!”
燕老爷冷漠道,“你娘说得没错,她若只是寻常的抛夫弃子,如今她死了没处可去,我可以看在她生了元宝的情面上收留她尸骨一场!可你看看她都对你做了什么啊,她给你和元宝下了毒,她害得你成了如今这模样!她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毒妇,我燕家绝不容她!”
燕老爷和燕夫人一脸憎恶,同时甩袖冷声道,“你想把她葬进燕家祖坟,除非我们死了!”
燕长赢平静听着爹娘声声诉说着姬凤昭的罪孽。
等爹娘说完了,他才淡淡开口,“那就不进燕家祖坟。”
他轻轻抚着袖子里的毒药,又慢慢说道,“人都死了,埋哪儿不是埋?你燕家祖坟,我也不必进,等我死了你们就将我跟她埋一处,元宝将来上坟扫墓也省了事儿。”
燕老爷和燕夫人没想到儿子会当着众宾客的面说出这样无情的话,都生气地望着燕长赢。
可是对上燕长赢那死气沉沉什么都不在乎的双眸,他们瞬间泄了气。
他们不敢训斥燕长赢,只能低声说,“你休想用这种方式逼我们妥协,她姬凤昭就是不配进燕家祖坟!我们死都不会让她进!”
燕长赢缓缓抬头,看着燕老爷燕夫人。
他薄唇扯出几分讥讽,“不是说了把我跟她葬外边儿么,谁说要进你们燕家祖坟了?我说了吗?她姬凤昭说了吗?”
他冷冷移开视线不再看燕老爷燕夫人,望着远方,嗤笑道,“打从六岁被你们燕家赶出家门那时候起,我就再没当自己是燕家人,我也从未想过死了要进你们燕家祖坟。”
他一字一顿,“我原本是跟她姓了姬的,我是你们丢掉不要的,我不提,你们当真就心安理得的遗忘了么?”
燕老爷和燕夫人错愕望着燕长赢!
听到他后面的字字句句,两人的脸色更是一瞬间变得惨白。
而周围宾客,也神色微妙地望着老两口。
燕家当年做下的荒唐事,在落凤城可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燕家自己都没人提了,外人就没谁再不识趣去提当年那些荒唐事了。
此刻听到燕长赢旧事重提,宾客也想起了旧事,纷纷理解了燕长赢为何还愿意给毒害他的姬凤昭收殓尸骨。
不论姬凤昭后来多恶毒,当年却是姬凤昭把燕长赢捡回了家,救了他一条命,给了他一口饭吃啊。
他们之间,是有割舍不断的旧情的。
燕长赢见燕老爷和燕夫人都闭口不言了,这才淡淡收回视线,对小厮说,“阿福,去京城,把她给我带回来。”
小厮想到刚刚看到那鬼的模样,害怕得打了个哆嗦。
可是少爷吩咐了,他也不敢不从。
“是,少爷。”
小厮只能委委屈屈应了,站起身来准备回房去收拾一下,赶去京城给坏女人收殓尸骨。
可谁料他刚一跨出门槛,就看到了远远向大堂走来的血衣女鬼!
小厮惊得再次惨叫一声,连忙跳着脚退回了大堂里!
他哆嗦着指着外面,颤声道,“少夫人她……她……她进来了……进来了!”
看到小厮再次嚷嚷着跑进来,所有人都惊了。
尤其是听到他惊恐地说,姬凤昭的魂魄进来了,正在朝大堂走进来,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胆子大的连忙跑到门边,探着脑袋去看鬼是什么样子。
胆子小的赶紧抓着身边人的胳膊,害怕地缩成一团,生怕落单会被鬼盯上。
而木质轮椅上的燕长赢,在听到姬凤昭进来那一刹,蓦地睁眼。
他漆黑的眼眸忽然盯住门口,瘦削的手指一瞬间死死握住了轮椅扶手。
他瘫痪了不能动弹,只能绷直了背脊坐在那里,静静听着趴在门口张望的宾客低声议论——
“天哪,真的是姬凤昭,她当真受了凌迟之刑!”
“那肩,那背,真是好惨啊,那都是活生生被削去的肉啊!”
“好好的一张脸,居然被剜出了个那么惨烈的伤疤,真是丑陋又可怜,看来人果然是不能作孽,做了孽受了刑,死了也得保持这个丑样子,太惨了……”
“她惨什么,被她弄残废的那些人不惨吗?你们就算不知道京城那些受害者有多惨,可咱们面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好好的燕长赢都被她害成什么样子了?亏她还有脸回燕家,呸,不知廉耻!”
燕长赢听着耳边的一声声,手指甲深深掐进木轮椅。
他死死盯着门,等着众人口中那凄惨无比的鬼飘荡到他面前来。
几息后,趴在门口的宾客忽然一窝蜂退了回来,纷纷往里面拥挤。
燕长赢了然。
应该是姬凤昭的魂魄到庭院里了。
他盯着门,眼也不敢眨。
果然。
下一刻,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庭院里。
她如大家口中所说那般,凄惨得很,一身衣裳被鲜血染透,上半身伤痕累累,那张娇美的脸颊,那张他曾经亲吻过数次的脸颊,已经失去了一块肉,只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