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重光说,“这不一样,你师娘绝不会做伤害我的事。”
燕长赢缓缓移开视线。
他漆黑的眼眸望着窗边一串用贝壳串起来的小风铃。
他眼前浮现出当年师姐纵身一跃灵巧地倒挂在高高的房梁上,整个人俏皮地在那里一摇一晃,笑嘻嘻拨弄他风铃时的模样。
她一会儿甜甜喊他阿嬴,一会儿软软喊他小师弟,想着法儿的逗他,看到他被逗得眼睛水汪汪的,脸颊红通通的,她就纵身跃下来,懒懒趴在窗棂上支着下巴望着他笑。
笑得比风铃声还清脆。
比繁花还动人。
燕长赢凝视着那已经染了尘的风铃,眼里涌动着悲伤。
他轻声回答师父,“是一样的,师父,我喜欢她那些年里,我从未想过她会伤害我,就像您相信师娘一样。等她伤害我的时候,我已经将她刻入骨髓,放不下了……”
姬重光听着燕长赢的回答,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燕长赢收回视线望着姬重光,“师父,您方才只是担心我,才暂时对她手下留情,我想求您,求您看在我的面上,永远饶恕她,不要废掉她的手脚,行吗?”
姬重光没说话。
燕长赢深深看了一眼师父,然后低头抚摸着自己瘫痪的腿,轻声说,“师父,元宝他多可怜啊,他已经有了一个瘫痪的残废爹,您还要让他多一个瘸子残废娘……纵使他娘罪孽深重,可他何错之有?别的孩子父母健全,他就配不上拥有身体健康的父母吗?”
他重新望着姬重光,伸手轻轻揪着姬重光的袖子,“师父,您就可怜可怜我和元宝,行吗?”
他眼神微暗,悲伤道,“至少在我死之前,不要动她,行吗?我已经没多少日子可活了,您也就多等几个月而已,很快的……”
他红着眼眶望着姬重光,“您要是怕我死得太晚了,耽误了您清理门户,那,我也可以少活几天,死早一点的。”
“……”
姬重光望着燕长赢。
一时间,心头涌上无数悲伤,哀痛,又免不了夹杂着几分好笑。
他红着眼,默默看着又来装可怜让他心软的燕长赢。
从昭昭将这孩子捡回来起,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败在了这孩子红着眼眶可怜巴巴的装可怜之下。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徒弟都这样卖惨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揉着眉心,无奈道,“好好好,师父答应你,答应你还不行吗?”
燕长赢露出了笑,“谢谢爹。”
姬重光听着这一声久违的“爹”,眼眶忽然一热。
自打昭昭给阿嬴下毒逼迫阿嬴与她和离以后,阿嬴就改口重新叫他师父了,这三年从未再喊他一声爹。
时隔三年,阿嬴又叫他爹了。
“哎。”
姬重光哽咽着应了燕长赢一声,轻轻拍了拍燕长赢的肩。
他望着燕长赢几息,轻声问道,“阿嬴,你肯再次喊我爹了,你是不是,还想跟她在一起?”
燕长赢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可是他没有反驳,就已经说明他的态度了。
姬重光问,“那你表妹无双怎么办?”
燕长赢开口回答,“定亲之前,我和无双开诚布公谈过,无双并不喜欢我,她只是想要我妻子的名分,想堂堂正正留在燕家,想拥有安身之所。”
他望着姬重光,“我也从未喜欢过她,她在我眼里只是妹妹,我娶她,只是因为我活不长了,我的元宝需要有人照顾他长大,她也知道我的想法。”
他继续说,“所以,明天我回燕家跟无双见一面,说清楚了就好了。昨天毁了她的婚礼,害得她颜面扫地,这事儿是我对不住她,可我们之间没有牵扯到爱情,就好说多了。”
姬重光又叹了一口气,“看来你是真下定决心要跟昭昭一起了。”
燕长赢这一次没有再逃避。
他垂眸平静道,“爱是这几个月,恨也是这几个月,爹,我只有几个月时间了,不论是爱是恨,是快乐是折磨,我都想让她陪我走完最后一程。”
他望着窗边的风铃,“即便,她再伤我一次,我一个将死之人也没什么好怕了。”
姬重光心疼得不得了,通红的眼里泪光闪烁,他哽咽道,“老天爷就不该让你遇上她……”
燕长赢摇头,平静回答,“遇上了挺好的,遇不上她,这世上就只有一个死在六岁、不曾被人爱过的燕长赢,不会有现在的我。”
他说,“现在的我挺好的,爱,恨,我都感受过了。”
姬重光无言以对。
师徒俩静坐在房里,谁也没再说话。
直到外面传来小元宝欢快的嗓音,打破了静谧。
小家伙像个小松鼠一样,轻轻叩开了窗户,小身子趴在绿色的窗棂上,小手支着下巴,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可爱地望着里面俩人。
他奶声奶气问道,“爹,外公,你们关起门在说什么悄悄话呀?也说给元宝听听好不好呀?”
燕长赢静静看着趴在窗台上的小元宝。
忽然,他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
他家元宝果然是师姐亲生的,这喜欢趴人家窗子望着人家笑的样子,真是一脉相承。
他师姐当年就最喜欢趴在这里跟他说话。
整个镖局里,师姐最喜欢跟他一块儿,师姐最喜欢他。
……
姬凤昭领着朱元锦等人走了一刻钟,终于来到破败的土地庙前。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腐朽破败的土地庙矗立在漆黑夜幕里,那两扇破掉的大门,黑洞洞的,好像一张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
姬凤昭抬头,静静打量着这个比她记忆中更破旧几分的庙宇。
也不知道那个胆小的财迷鬼,这会儿躲藏在哪里偷偷的看他们?
她身后,四个侍卫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紧紧挨着站在一块儿。
“这里好像……有点阴森,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