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谢无双说起当年旧事，燕长赢眼里泛起波澜。
原来他当年和师姐相爱的点点滴滴，不止他和师姐彼此未曾遗忘，就连旁观之人都记忆犹新。
可惜……
再美好的过去，也是找不回来的过去了。
燕长赢垂眸，将眼底遗憾压下。
他望着谢无双，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表妹你说的是对的，我内心深处是护着她的，只是我自己未曾察觉。”
停顿过后，他又说，“不过今日赔罪这事儿，她来与不来都不要紧，因为这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与她无关。腿长在我自己身上，不是她强迫我走的，所以昨天对不住表妹的，只有我。”
他凝视着谢无双的眼睛，郑重地说，“补偿表妹的事，等会儿我们再谈，我先给表妹赔个罪。”
说完，他双手撑着轮椅扶手，让自己的下半身离开轮椅，眼看着就要跌坐在地上。
谢无双愣愣地看着燕长赢。
发现燕长赢的意图后，她赶紧站起来跑到门口，一把搀扶住了燕长赢。
她拼命将燕长赢扶回轮椅上，哭着说，“表哥你干什么啊！”
燕长赢望着谢无双，平静地说，“成亲是你一辈子的大事，昨天那么多宾客在场，我却抛下你走了，让你没脸见人，我如此辜负你，理当给你磕头赔罪。”
谢无双摇头哭着说，“我不要你给我下跪！我不要！”
燕长赢说，“可这是我亏欠表妹的……”
谢无双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可是我不用啊！我说了我不要你给我下跪，昨天的事已经那样了，你跪又怎么样，你就算把腿锯掉，也挽回不了我的颜面！那何必还要你再磕头受这么一回罪？”
燕长赢无奈看着这个善良的表妹，柔声说，“我知道，我知道表妹心地善良，可我不给你跪下赔个罪，只嘴上轻飘飘说两句对不起，又显得太不将表妹的尊严放在眼里了，对不对？表妹丢了尊严，我自然也该放下我的尊严向你表达歉意——”
谢无双含泪望着燕长赢，“表哥的歉意，我收到了，这样就行了。”
燕长赢见状，只好无奈作罢，“多谢表妹原谅。”
低头见谢无双还抓着他胳膊不肯放开，他眼睫颤了颤。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伸手轻轻抓着谢无双的手从他胳膊上挪开，又握着她两只小手揉到一起，笑道，“表妹手有点凉，快自己搓搓揉揉，暖和暖和。”
说完，他淡定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平静揣进了两端袖子里拢着。
“……”
谢无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了一眼燕长赢，眼神复杂。
这就是她的表哥。
每一次她手指在表哥身上多停留两下，表哥就非得给她拽回去，让她自己抓着自己，别去碰他。
可同样是这个人，昨天在那么多宾客面前，却用他这双不许人家多碰一下的手，死死抱着姬凤昭的腿不撒开……
抱得那叫一个紧啊，恨不能化作铁臂焊死在姬凤昭身上。
想到这儿，谢无双啪嗒掉了一颗眼泪。
她拎起裙摆颓丧地坐在门槛上，无声哭泣着，问道，“表哥，你真的打算跟她在一起了吗？”
“嗯，你知道的，我活不长了，我不像别人还有几十年可以慢慢等，我一个将死之人，只想跟心上人一起走完这段有限的时光。”
燕长赢回答得很快，没有丝毫犹豫。
他知道，在这个小姑娘面前，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样才能够让小姑娘打消做他妻子的念头。
毕竟这个小姑娘失去了父母，无依无靠，她是那么想要做燕家的儿媳妇，想永远留在燕夫人这个仅剩的亲人身边……
谢无双听到这话，心里更难受了。
她仰头望着燕长赢，哽咽道，“可是她那样伤害过你，你为什么还要跟她在一起啊？”
燕长赢轻声说，“她伤我只有三年，可是她曾经用十二年的时光温暖过我……我心里的确有恨，可是，爱更多。”
谢无双恍惚望着燕长赢。
她听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哪怕被人温暖呵护了几十年，却可以因为一朝一夕的伤害而反目成仇，也有一种人，哪怕被人伤害到死，都会在心里珍藏着一份微不足道的温暖……
表哥或许就是那样。
他太喜欢姬凤昭了，喜欢到可以在他伤痕累累的心口，单独挖出来一块完整的地方放着姬凤昭。
这样的人，旁人是无法再走进他的心的，也无法再温暖他。
既然这样……
那她还挣扎什么呢，她争不过姬凤昭的。
倒不如现在及时抽身，别让自己落得太过狼狈。
谢无双抬手抹去自己的眼泪，低着头说，“我知道了，表哥，如果你还剩下几十年，我也许会再争取争取试试，可是你只剩下……”
刚说到这儿，她忽然惨淡地笑了，摇着头轻声说，“不对，不对，你要是还有几十年生命，你根本不会跟我成亲，你就是知道你时日无多了，才会跟我成亲，让我成为元宝名正言顺的娘，代替你照顾他长大……”
她哽咽道，“我们一开始就说清楚了的，对不对？你不喜欢我，你只是想给元宝找个依靠，而我呢正好想留在燕家继续过这平静的日子，我不想被姨母嫁给一个不熟悉的人，不想去融入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家，我们刚好一拍即合……”
说到这儿，她忽然悲从中来，抹着眼泪呜咽起来，“表哥……”
她抬头泪水涟涟地望着燕长赢，被泪水沁透的眼睛里满是小姑娘对未知前途的彷徨和绝望。
“我虽然想成全你和表嫂，可是我现在怎么办啊？我当时就是因为不想嫁到陌生的人家去才答应跟你成亲，可是现在你不肯娶我，那我还是得离开燕家去嫁给陌生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