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到了她的母亲宁舒依。
小小的她,被母亲牵着,来到了一个很大的宫殿,那宫殿高大巍峨,庄严肃穆,四周俱装裹着白绫,生生多出了几分压抑沉闷。
大殿的中央,黑色的梓宫停在那儿,孤独而萧索。
殿前,几名宫人沉默的跪在两侧,一脸苦色。
她有些茫然,忍不住环顾四周,见这宫殿隐隐有些熟悉,仔细一想,才记起,这是皇宫的承禧殿。
看这装设,该是哪位帝王或是皇后薨毙了。
当今皇上尚在,太后与皇后也安然无恙,她凝神想了想,瞬间醒悟,这里面停的,应是先皇后方氏的梓宫。
当今皇上有两位皇后,先皇后方氏薨毙后几年,当时的兰贵妃才被扶为了皇后。
若她记得不错,母亲和这方皇后,是至交好友。
母亲带着她行了礼,拿起帕子掩了掩眼角的泪,这才走向了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面前。
“太子殿下,请节哀!”母亲一脸沉痛的开口。
那小男孩原本低着头,听到母亲的话,这才微微抬头,露出了清秀苍白的脸颊。
看到母亲,那小男孩眼眶蓦的通红,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哽咽开口,“宁姨——”
母亲的眼睛也红了一圈,似乎想要上前将男孩搂在怀中安慰,却终是忍了下来。
“好孩子,别怕。”母亲将手放在他幼小瘦弱的肩上,哽声安慰。
她瞧的明白,众目睽睽之下,母亲顾忌着礼节,终究是不能太过随心。
“顼哥哥,你怎么哭了?”稚嫩清脆的声音响起。
竟是小小的她开了口。
毕竟,没有人去要求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去遵守所谓的礼节。
她放开母亲的手,转而拉向小男孩的,小脸上满是关切,“顼哥哥,你不要哭,你哭了,暖儿会伤心的。”
说着,踮起脚尖便要为小男孩擦掉脸上的泪珠,无奈因为个子不够,总是够不着。
小男孩连忙拭了拭泪,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脸上的悲痛却不曾褪去分毫。
见他不愿多言语,她便乖巧的站在他身边,也默默的住了口。
来的人陆陆续续行了礼,又陆陆续续的离开。
小男孩在众人离开后,便孤独的跪到了梓宫前面,小小的背影笔直而萧索。
“母亲,暖儿可以陪着顼哥哥,不回府么?”她抬起稚嫩的脸颊,问向母亲。
母亲心疼的看了小男孩一眼,含泪点点头。
于是她便挨着小男孩跪下,陪了他一夜。
当然,到最后,她坚持不住,靠着他睡了过去。
小男孩瞧着她睡着了,原本溢满了沉痛的脸上,瞬间便浮起了几分心疼,揽着她弱小的身子,让她的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尽量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天渐渐大亮,刺目的朝阳缓缓升起,为沉冷的殿里撒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也平添了几分暖意。
“啊——”外面忽然一声惊叫响起,她瞬间被吓醒。
一睁眼,便瞧见了云顼俊逸的脸庞,他眸中含着隐隐的关切,正瞧着她。
“怎么,做噩梦了?”嗓音低沉而甘醇。
林倾暖怔了一瞬,然后忽然起身,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云顼先是微微愣住,随即眸中便浮起几分笑意,顺势将她搂在了怀里。
这丫头,莫不是想他了。
想到这个可能,他眼中的笑意愈发浓烈。
“阿顼——”林倾暖软软开口,声音中透着浓浓的依恋与庆幸。
云顼听出了她的声音有些不对劲,连忙将她扶正,关切道,“怎么了?”
林倾暖却摇摇头,再一次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梦里的小男孩,显然是小时候的云顼。
她不知道她为何会做这个梦,印象中,她从未跟着母亲去拜祭过方皇后。
方皇后是她五岁的时候薨毙的,而她第一次进宫,是在九岁那年。
“阿顼,我好像梦到你了。”她声音软软的,似乎透着一丝浅浅的疑惑。
云顼宠溺笑道,“梦到我什么了?”
林倾暖却又不说话了。
她隐隐猜测,这个梦,也许是真的。
云顼说过,他们小时候便相识,况且,既然母亲和方皇后是好友,那她和云顼,没有理由不曾见过。
云顼见她沉默下来,大手捏了捏她白皙纤细的手指,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嗯?怎么不说话了?”
林倾暖又愣了一会儿,这才坐直了身子,认真的瞧着他,“阿顼,我们自小便在一起,是么?”
云顼听她忽然提起小时候,也没有多想,顺势解释,“当年宁姨经常带着你进宫,所以我们很小就认识了。”
他没说的是,其实在她刚出生的时候,他便去看过她,犹记得当时母后还和宁姨开玩笑,要为他们两个定娃娃亲,只是当时他年龄尚小,不大懂她们的意思罢了。
她如今不记得小时候,他也不愿多讲,比起让她想起来,他更舍不得她为难。
好在他的暖儿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这几年,他一直在恐慌,以为就要彻底失去她了。
林倾暖终究是没有和他说起梦到的场景。
方皇后的薨毙,对他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她不愿再提及这个让他伤心的事。
看来她真的忘记了好多关于他的事,想到梦中他的孤苦与无助,她的心愈发疼了起来。
执起他的手,她神色郑重,“阿顼,虽然我忘了很多,可现在我很明白自己的心,所以,不管以后遇到了什么,你都要记得,还有我在,有我陪着你。”
前世,他的太子之路很不顺畅,未来几年的磨难还有很多,毕竟,这个位置,让很多人虎视眈眈。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不仅不会为他添乱,还能帮着他渡过这些难关,如此一来,他的路便不会像前世那么艰难了吧?
云顼的心,因她的话而软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