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大厅,他的大嗓门便响了起来,“钦差大人在哪儿?”
说话间,他审视的目光扫过林倾暖和青墨等人,最后准确的停留在年纪最长的唐乔身上。
“阁下就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
声音粗犷豪迈,还有一丝隐约的试探。
实际上,宁知远虽然性子直爽,却并非莽撞傲慢之人。
这主要得益于宁国公自小的教导,也是宁府之人骨子里固有的传统。
谦虚,谨慎,低调。
他的话看似大大咧咧,却是在有意无意的降低对方戒心。
毕竟,一个单纯无脑的人,要比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更容易取得人的信任。
单看他眼底的精明便可猜到。
林倾暖原本要上前的脚步,不着痕迹的又退了回来。
她暗自思忖,大舅舅似乎对他们还不太信任。
既如此,那便不能操之过急,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况且,她扫了眼门口站立的卫兵,更是不打算立即相认了。
虽说应该都是大舅舅的心腹,可这里毕竟是边关,难保没人将手伸到宁家军中。
小心驶得万年船!
对于宁知远的试探,唐乔只是一笑置之,佯装不曾瞧出。
“正是!”
他微微颔首,嗓音温润的解释,“唐某此行来边关,的确是奉了皇命而来。”
如今的唐乔,褪去了往日里的漠然,岁月在他身上沉淀出的悠远淡薄,越发明朗起来。
即便易了容,可通身的气派,却并未隐藏分毫。
见之不俗!
而在面对宁家人的时候,他身上更多了几分寻常没有的温度,和煦如三月的暖阳。
当然,唐乔所表现出来的善意,并未取得宁知远的信任。
相反的,面对如此平和友好的“钦差大人”,他心中的警觉愈发浓重了。
他并不认识此人。
在朝多年,他甚至都不知,朝中还有如此人物。
他,究竟是谁的人?
又为什么会突然作为钦差,在这个关键时候,出现在距京城万里之遥的边关?
片刻的思索后,宁知远朗然大笑,“原来是唐大人,请恕本将军务繁忙,未能在第一时间出城迎接,失礼失礼!”
他抱拳上前,语气熟稔,“唐大人,可要多多包涵呐!”
心中虽是警惕,面上却不显山露水,亲近的仿佛相熟多年的老友。
林倾暖有些没眼看。
原来耿直的大舅舅,对官场上的这一套,也是相当娴熟。
只是如此一来,便更不好直接言明了。
“宁将军不必客气。”
对于宁知远的防备,唐乔也不戳穿,只不疾不徐的抱拳还礼,“公务在身,若给将军添了麻烦,还望见谅。”
他现在身份未明,对方不信任他,并不奇怪。
“哪里哪里,唐大人这么见外就不好了。”
宁知远假笑一番,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坐下说。”
唐乔含笑道了句好,抬步走过去,一撩衣袍,自客座坐下。
举手投足,尽显优雅。
林倾暖作为唐乔的亲随,很自然的走到唐乔后面站定。
宁知远眯了眯眼,不露声色的打量了几眼唐乔,抬手招呼了一句,“上茶。”
他顺势自唐乔对面落座,乐呵呵道,“唐大人不远万里奔赴边关,定是身负重任,本将于公于私,都要招待好大人,方不负大人这一番辛苦。”
明里暗里,尽是试探。
唐乔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为主分忧,是唐某的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宁将军言重了。”
宁知远笑了笑,不置可否。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便见一小兵端了茶水上来。
最普通不过的卢木茶。
这倒并非宁知远小气。
只这里地处边陲,又适逢刚刚打完仗,实不是该养尊处优的地方。
平日里他和普通士兵同吃同住,也不讲究这些。
但眼前这位“钦差大人”就不一定了。
所以刚才他故意暗示卫兵上了此茶,除了边关物资稀少,也有试探的成分在。
见唐乔神情淡定,并未表现出轻视不悦的模样,他方一脸歉然的“解释”,“边疆苦寒,唐大人久居京城,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定要及时和本将言明,否则若委屈了大人去,可就是本将的罪过了。”
唐乔接过小兵呈上的茶盅,淡然一笑,“唐某先前也曾旅居各地,对吃住没什么过分的要求,如今既来了边关,入乡随俗便可,宁将军不必为此介怀。”
说罢,他执起茶盖,轻轻拨弄了两下,没有丝毫介意的抿了一口。
见状,宁知远干干笑了声,心里对唐乔的印象好了许多。
不管是谁的人,这位唐大人,并没有京城里那些权贵身上的坏毛病。
停顿了一瞬,他假装随意问道,“请恕宁某离京日久,敢问唐大人,现在所居何职啊?”
究竟是谁的人?
来此地,又意欲何为?
闻言,唐乔便知道,该是说明一切的时候了。
他向右上方一抱拳,语气含了几分恭敬,“承蒙皇上和太子殿下看重,现任翰林院修撰一职。”
见宁知远眼神微亮,他继续趁热打铁,“这次得此机会来边关传旨,能够亲自拜会宁将军,实乃唐某的荣幸。”
他刻意将“太子殿下”四个字咬的极重,就看宁知远能不能领会他的意思了。
宁知远当然不是笨人。
一听此言,他便明白了过来。
眼前这位钦差大人,正是受云顼委派而来。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自己人。
他自不会再防着。
“临行前,太子殿下曾特意强调,宁家军是我大楚最为精锐之所在,让唐某到了边关,一定要亲眼见识一番。”
唐乔语气真诚,“也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机会,一睹宁家军的风采?”
除了打消宁知远的疑虑,他也的确想看看传说中的宁家军。
话说到这份上,宁知远还有什么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