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到上元节了吗?”
在短暂的兴奋之后,裴文德很快就和小青一样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了。
事实上,这还是裴文德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离开沩山、离开灵祐禅师过的“春节”。
往年的这个时候,裴文德都会提前做好各种准备工作,让整个同庆寺都充满了过节的氛围与热闹。
结果这次自己却完全忘了这码事,大半个“春节”都在闭关期间度过了。
“也不知道师父他最近怎么样了!”
突然有些怀念起了还留在同庆寺的灵祐禅师,裴文德的语调都变得低沉了几分。
虽然如今的同庆寺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那间破庙,无论是山下的村民亦或是潭州的香客,都会在这段时间上香祈福。
再不济,陪在灵祐禅师身边的张楚生、狸猫三兄弟也不会让他感到寂寞,但裴文德还是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伤感。
孔子曾经说过,父母在不远游。
但反过来理解一下,身边如果没有亲人朋友陪伴,所谓的节日也并不比平常特殊多少。
就像这一次,如果不是有邹栖梧这个长辈的提醒,裴文德或许直到上元节过去了,才会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禅师那里你就不用担心了。”
“我前段时间特意让人走了官道驿站,给他带去了你的消息。”
浑然不在意的说出了一个足够让普通人家蹲大狱的事实,邹栖梧的财力和手腕在这一刻表露无遗了。
“我估摸着,他应该在你出关之前就应该接到了这条讯息,所以他现在一定很高兴的。”
话题至此,邹栖梧忽然语气一顿,又说出了另一个让裴文德惊讶的消息。
“还有,你不是想要找你师兄吗?”
“我这边最近也收集了一些有关于他的消息,相信你一定会震惊于他这段时间的经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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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重返长安的第一天,邹栖梧就在有意识的打探慧寂和尚的消息了。
毕竟邹栖梧虽然不知道裴文德为什么决意离开潭州,但肯定和早已来到长安的慧寂和尚脱不开干系。
只是令邹栖梧万万没想到的是,慧寂和尚在长安的所作所为,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夸张。
因为慧寂和尚在长安的这段时间里,已然成为了搅动风云的中心人物。
别说是有心调查的专业人士了,哪怕就算是普通人都略知一二。
在初到长安的前几天,慧寂只是在长安世外的一间小寺庙里挂靠,就和其他来到长安的游僧一样。
然而仅仅只安分了几天,慧寂便主动前往了大名鼎鼎的慈恩寺,扬言要借阅玄奘法师留下来的大乘真经。
作为“唯识宗”的祖庭,玄奘法师生前翻译经文、传播佛法的寺庙,慈恩寺自然不可能答应慧寂这种无理的要求。
奈何慧寂敢于上门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是有所准备的。
从辩经到斗法、从文斗到武争……
慧寂凭借着自身出色的辩才和神通,硬生生将慈恩寺的山门“打穿”,强行借阅了玄奘法师留下的大乘真经。
也是在那个时候,众人才知道,原来慧寂居然是二十多年前名噪一时的“狂僧灵祐”的亲传弟子。
在当年围剿狂僧的那场斗争中,虽然主力是终南山的道家诸派和钦天监的官府人士。
可要说这其中没有佛家和其它三教九流势力的参与,别说是慧寂不信了,恐怕就连他们自己都不会相信的。
毕竟当年的灵祐深得怀海禅师的真传,意图重立百丈清规、整顿佛门的各种不良做派和风气,对于佛门的打击同样巨大。
最终,灵祐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只得败走长安,从此隐姓埋名的藏身于沩山同庆寺。
站在这个角度来看,慧寂声势浩大的强闯慈恩寺、借阅大乘真经,未尝没有替当年的灵祐禅师出气的想法。
而接下来几天,慧寂的举动更是向众人证明了这一点。
在成功让慈恩寺名誉扫地之后,慧寂便在自己挂靠的那间小寺庙里开坛讲道,向所有来往的行人宣扬自己的理念和佛法。
与一般僧人的辩法、斗嘴不同,慧寂在开坛讲道之时,并没有引用任何事讳莫高深的禅理和佛典,而是用最简单、最直白的语气讲述着各种道理。
从四时天气对作物的影响、到货物流通对经济的推动、再到科举取士对传统氏族的打击、乃至于诸子百家的演变……
慧寂所讲之道涉猎范围之广、思考角度之刁钻,简直前无古人,后也很少有来者。
最让朝堂为之震动的是,慧寂在讲道期间甚至一点都不避讳自己对王朝末日的“预测”。
用他当时的话来说就是,古来王朝始于土地,亦将终于土地。
现今的大唐由于土地兼并现象严重,生活在底层的百姓已然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基础条件。
为今之计要么对外用兵、扩张,抢夺更多土地以延缓王朝末日的到来。
要么自上而下的肃清土地兼并,重新让底层百姓拥有生活下去的基础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