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曼拉靠在包着缎面的躺椅上, 让阳光透过玻璃穹顶照在她脸上,将蜜色的皮肤和涂抹了雾蓝色眼妆的眼帘照得闪闪发亮,透出珍珠似的莹润光芒。
躺椅边的圆形高脚桌上杂乱地摆着墨水瓶和羊皮纸, 还有冒着细微热气的茶杯, 桑夏提着裙子走进来时,就看见自己的母亲正在疲倦地沉沉睡去, 胸前永不离身的金鹰挂坠盒压在荷叶般散开的袖子下。
这是很少见的景象,亚述的女王看起来永远精力充沛,她以超越常人的敏锐和比男性更加可怕的毅力掌控着帝国的船舵,她不会在任何场合展露出属于女性的柔软——除非这有利于她争取更多的好处, 就连罗曼的贵族们有时候也会忘记她是个女人。
桑夏也很少看见母亲的这一面, 她手里拿着从翡冷翠而来的信件, 上面写的东西令她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她想来询问母亲,但是在看见这一幕后,她忽然觉得或许没有什么询问的必要。
女官们远远地坐在长廊下, 保持着既可以看见这边、及时为女主人提供服务,又不至于听见女王和公主私人谈话内容的距离, 或读书, 或闲谈,女王对身边的女官们都很宽容, 贵族夫人们挤破头都想要侍奉女王——当然,就算女王暴戾残忍, 她们也是会想这么做的。
有谁会拒绝靠近一位君主呢?
桑夏穿着一身玫瑰红的骑马装, 没有穿戴复杂累赘的裙撑, 珍珠宝石镶嵌在裙摆上, 随着她的步伐翻开阳光海浪般璀璨的光, 继承自母亲的金棕色长发和宝蓝色眼眸令她具有别样的俏丽,青春年少的公主轻盈如一只林间小鹿,哒哒地跑到自己母亲身边,端详了一阵女王熟睡的面容,而后随意地席地而坐,靠在女王腿边的位置等待她醒来。
她的母亲并没有让她等待很久。
亚曼拉从一个短暂甜蜜的梦境里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了依偎在自己膝盖旁那个有着金棕色长发的脑袋,原本柔顺的长发因为骑马的缘故有些凌乱,蓬乱地散在女王金红色的长裙上,亚曼拉的神情还带着点尚未从梦里抽离出来的朦胧温柔,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在那头长发上,一点一点地给桑夏梳理起来。
“母亲?”桑夏动了动脖子,在女王腿上换了个更舒服的依靠姿势,把头压在女王大腿上,一只手抱着女王的腰,舒舒服服地眯起了眼睛。
“我的小天使。”亚曼拉嗓音沙哑如醇酒,落在人耳朵里酥酥的,桑夏闭着眼睛笑起来,这个称呼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当她还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的时候,亚曼拉在宫廷里处境艰难,王后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几乎与孩子寸步不离。
她亲手给女儿喂食,唱着亚述野性悠长的民歌哄女儿入睡,给女儿讲述那个遥远 的国家——她的故土上的点点滴滴,在女儿昏昏欲睡的时候,轻声呼唤她“我的小天使”,在她的额头落下两个晚安吻。
为什么是两个晚安吻呢?
年幼的桑夏奶声奶气地问自己的母亲。
彼时按照罗曼宫廷规矩穿着束胸衣、裙撑和繁复华丽长裙的王后微微地笑,额头贴着女儿的额头,像是在讲述一个只有彼此才可以知道的秘密,用比孩子更轻的声音说,因为两个晚安吻,就是来自妈妈的双份的爱,我的小天使。
拉夫十一世并不爱他的妻子,哪怕他的妻子带来了一顶亚述的王冠嫁入罗曼。
这个倨傲的男人也并不爱他和亚曼拉唯一的女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桑夏幼年记忆里几乎没有这个父亲的影子,但她依旧长成了现在这样鲜活骄傲的样子,正是因为亚曼拉努力填补上了父亲的漏洞,实打实地用爱意将她浇灌长大。
不过在桑夏长大几岁后,这个亲昵甜蜜的称呼就不经常出现了,亚曼拉开始将更多精力投放在政治上,她对桑夏的教导变得严格,连她学习什么字体都要亲自过问、一笔一笔打磨,这样的日子不坏,但桑夏有时候还是会怀念那个温温柔柔地贴着她的额头给她双份晚安吻、叫她“我的小天使”的母亲。
桑夏爱娇地侧了侧脸,用脸颊去贴亚曼拉的手,身为公主、王后、女王,亚曼拉的手并不像普通贵族女性那样柔软嫩滑,她手心有着粗糙的茧子,虎口粗粝,尽管经过了精心的保养,依旧无法去除那些痕迹,正是这些痕迹,时时提醒着人们她还有个“武士女王”的称号,最擅长使用亚述长刀,在飞驰的马匹背上砍下敌人的头颅,让鲜血浸透土壤。
亚曼拉轻轻抚摸了一下女儿的侧脸,眼神里恢复了清明,那种沉浸在梦境中的朦胧迷离从她脸上水洗一般褪去,她低下头,轻声问:“我的小太阳,今天过得快乐吗?”
桑夏的名字就是罗曼语中的太阳,她显然更习惯于这个长久以来陪伴她的昵称,笑嘻嘻地用侧脸蹭了蹭母亲的手,完全不在乎那种粗粝的质感,想了想,她说:“我今天收到了翡冷翠的回信。”
亚曼拉摩挲她侧脸的手停住了。
桑夏和教皇的通信当然不可能瞒过女王,甚至于连罗曼和翡冷翠之间的信使都是女王替她安排的。
桑夏听见了母亲分外温柔的声音:“是吗?他和你说了什么?”
桑夏迟疑一下,还是将那封信拿了出来:“他说的话和您告诉我的差不多,他明明和我的年纪差不多,但是却有着无比丰富的智慧,只是,他在信里提到了一件事,我不太确定……”
亚曼拉接过那封信,目光停留在上面好一会儿,然后才一字一句地将它读完了,看完信件,她不由得心下了然,拍了拍女儿的头:“你是问与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