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赫特喘着粗气, 费力地将长剑从尸体上拔/出来,他抹掉脸上的血和泥, 发现手指上多了几道细细的口子, 他盯着还在往外渗血的细小伤口,发现自己有点想不起来是哪里受的伤。
这很容易理解,战场上就是会受很多奇奇怪怪的伤, 莱斯赫特昨天去巡视的时候,看见一个伤兵坐在床上龇牙咧嘴, 其他骑士说他在踢开一扇门的时候错误估计了那扇门的开合方向,然后扯坏了韧带。
啊, 对于男人来说, 这真是悲伤又难以启齿的伤。
莱斯赫特将手上的血随意地抹在衣服上, 夏季湿润的风里带着海洋的气息, 吹在脸上,将那股浓烈的血腥气吹散了不少,让呼吸也轻松了许多。
骑士长站在山丘上,看着面前的城市——这座港口城市的大门已经被炮火砸开,古老的城墙上都是斑驳的缺口和硝烟,气味刺鼻的火药有些尚未燃尽,还在嗤嗤地响着,同时涌出大股烟尘。
数不清的尸体堆积在地面上、挂在城墙上、堵在壕沟里,还未死去的马匹发出哀哀的嘶鸣,然后被割裂喉咙赐予死亡。
受伤的战马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对需要高强度行军的他们而言也不方便携带, 最仁慈的方式就是让它们和它们的主人一起死去。
胸口佩戴着圣殿骑士团徽章的骑士们正在将投石机拆卸下来, 分批次装到蒸汽机车的车厢上, 还有不少士兵正举着锤子丁零当啷地安装铁轨——铁是珍贵的资源, 能够行驶机车的铁轨都是一节一节便于拆卸的,在需要的路段铺设轨道,用完之后拆掉,这是非常流行的用法,当然,这样的方法也使得轨道不可能太长,蒸汽机车只能在短距离内行驶,如果是长距离的轨道,那就需要经过精心设计和长久的建造了。
不过在行军途中,能有这样的交通支援,也已经很令人满足了。
扛着枕木的士兵笑嘻嘻地走过来,每个人在路过莱斯赫特的时候都向他大声问好或是弯腰行礼,而无论多少人过来问好,莱斯赫特都能准确地喊出他们的名字并认真回复他们的致意。
面前这座正在硝烟中缓缓苏醒的城市是他们的最后一站,它的领主卢克蕾莎·比安奇掌控着这片临近海洋的丰饶土地,这里阳光充沛,适合葡萄生长,又离港口很近,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葡萄园在这里生根发芽,将土地中的养分抽取出来,变成木桶中流淌的红色黄金,这些被称为液态宝石的酒水会随着日夜不休的船只运往世界的各个角落。
但是他们的抵抗意志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比起之前几位领主近乎不战而降的城市,比安奇市是仅次于鲁索家族的硬骨头,而鲁索……
想到这个词,莱斯赫特温柔宽宏的绿色眼眸也不由得沉了下去。
鲁索家族,和他们死去的领头犬一样,都有着残忍凶狠的秉性,宁愿将整座城市毁灭也不愿意将它安然交出去,莱斯赫特不是不能理解他们这样偏激的想法,但是在真正面对他们犯下的恶行时,还是感到了无比的愤怒和悲哀。
他们似乎对自己无法战胜莱斯赫特非常有自知之明,于是在莱斯赫特到达之前,他们先一步对整个城市进行了疯狂的洗劫。
在极致的恐惧感和无序中,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混乱在鲁索城邦中发生了。
反抗鲁索家族劫掠的无辜人民都被卫队钉死在墙上,所有出入口都有人把守,想要离开的人被重重搜刮,最后甚至连一身完整的衣服都留不下,为了保存更多钱财,他们开始想方设法地藏匿财物,比如吞下钱币,希望在离开后能够收回它们,这使得他们之后无法吞咽任何食物,身体因饥饿而浮肿鼓胀,一旦他们的肚子裂开,士兵们就会发现他们体内藏着的钱财。
于是卫兵们开始在人们活着的时候剖开他们的肚腹,查看里面是否有东西,手持武器的匪徒——他们在一天之前还是乖顺的平民——到处流窜,手持木棍捅入受害者的直肠,逼迫他们说出家中财物的藏匿处。
所有人都成了失去理智的疯子,被城市里的狂潮裹挟压迫着前进,没有不能抢的人、没有不能去的地方,只有足够疯狂才能从这场浩劫中活下去,无辜善良的人们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藏匿自己,他们发现往日里和善的邻居也变成了披着人皮的恶魔。
神抛弃了这座城市。
贫民们组成队伍冲进贵族的街区,打家劫舍,杀死男性、侮辱妇女儿童,用烛台点燃已经空空如也的房间,敲掉门窗上的金银饰品,融化镀金的装饰物——为此引起了好几场火灾,极致混乱中的权力滋味和猎杀的快感令他们彻底迷失其中,他们病态地学着贵族的样子涂脂抹粉,把自己装扮成女性的样子,披着精致华丽的斗篷在街道上昂首阔步,杀掉一切拦路的人。
在这种极致混乱的掩护下,谁都没有发现,引起乱象的鲁索家族成员已经趁机偷偷逃跑了。
在洗劫了整座城市、造成了疯狂的大动乱后,他们刻意在各处放火,然后带着自己的心腹和劫掠来的东西迅速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一座哀鸣呻|吟的疯狂之城。
莱斯赫特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生命在这里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东西,道路上各处可见瓢泼血迹,死去的人瞪着凸鼓的双目看着天空,腐烂的尸体横陈在石板路上,成为恐怖的装饰品,当然,尸体上绝不会留下一点衣物。
士气高昂等着战斗的士兵们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恐惧中,他们不怕厮杀,但这种单纯出于人性之恶的行为是任何人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