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夏一言落下,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上百人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怔怔地看着放出了疯狂宣言的女孩子。
罗曼的公主单手撑在霍顿公爵面前的桌上,另一只手握着深入桌面的短刀, 隔着雪亮的刀光逼视自己年长富态的王叔, 和她的竞争对手相比,她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柔美, 淡蜜色的皮肤像是柔润的珍珠,蓝色的眼眸比婴儿更天真纯稚。
这样青春美丽的少女适合在玫瑰花丛中听取骑士热烈的情诗,适合在众多追求者中拣选心仪的情人, 适合在珠宝华服中消耗掉她珍贵的年华。
唯独不应该在这个男人聚集的角斗场里拔剑。
但是不可否认,当她拔出刀将之深深扎进桌面时, 最顽固不化的老古董也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感叹。
真美啊。
在那一瞬间,当公主拔刀劈开浪漫的十四行诗,为了捍卫自己的王冠,站在残酷的博弈场上, 脱去命运赠予她的青春皮囊,那个骄傲果敢的女孩美得就像是在发光。
这回没有谁觉得她和亚曼拉不像了,她们两个像得要命!简直是一模一样!
“来吧, 霍顿叔叔, 你很害怕吗?”桑夏公主压低了身躯, 像是野兽凶狠地逼迫自己的猎物,此刻在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性别和悲愤辈分的桎梏,只有最赤|裸裸的竞争对手的身份。
她温柔的蓝色眼眸深沉如海,神态与此刻高高在上的亚曼拉奇异地重合了。
霍顿公爵看着自己的侄女, 脊背紧紧贴在椅子上, 汗水都快将衣服打湿了, 但他并没有要站起来的想法, 不仅没有,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希望自己能原地从这里消失。
魔鬼!
桑夏和她那个异教徒母亲一样,都是魔鬼!
罗曼从未有过这么荒唐的赌局——让王位继承人像是小丑一样靠决斗分出胜负?!这又不是什么罗马角斗场游戏!更何况,他是年长者,还是男性,难道要他去和自己的侄女比武?
简直荒谬!
霍顿公爵下意识地想要去看周围的人,让那些嘴巴像是被缝了的家伙清醒一点,但他失败了——他甚至没能将目光从面前尖锐看着他的桑夏脸上移开。
“您不愿意,是打算向我认输吗?”桑夏一字一顿地,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清晰地问。
她此刻看着霍顿公爵的视线里带了点怜悯和轻蔑。
她的叔叔,多么的愚蠢,浅薄。
他到底是凭借着什么能成为她的对手?仅仅是因为上天赋予了他天生的优势性别?
他居然到现在还不明白,他的性别优势已经荡然无存,此刻在王位面前,他们无比平等。
然而他甚至不敢站起来,不敢在她的刀锋下回答她。
气氛陷入了僵持,落在霍顿公爵身上的视线慢慢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贵族们固然不那么愿意支持女王,但是也不喜欢看见一个软弱到连女人的刀都害怕的国王。
霍顿公爵察觉到了人心的浮动,他咬着牙霍然起立,伸手去摸腰间——摸了个空,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所有议员在进入议会大厅时都要卸掉武器,公爵也不例外。
霍顿公爵咬着牙瞪了桑夏一眼,年轻的公主直起腰朝他微笑:“请不要害怕,叔叔,在您拔出剑之前,我不会袭击您的。”
她的话与其说是安慰,更像是居高临下游刃有余的宣告。
亚曼拉女王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到了现在才终于抬起手,她身后的侍从官会意,迅速离开了这里,过一会儿大门打开,霍顿公爵留在门外的执事走进来,他手里捧着一把男性使用的阔剑,走到公爵面前。
霍顿公爵伸手握住这把陪伴自己多年的阔剑,脸上出现了复杂的神情,他回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和堂兄一起学习剑术的日子,罗曼王室一直有这个传统,所有王室子弟都有一手精妙的好剑术,哪怕他现在看起来臃肿、愚钝、迟缓,他也曾经在训练场上没日没夜地挥汗如雨,能将优秀的剑术老师斩于马下。
跟那名执事一起出现的,则是桑夏公主的骑士。
骑士手里的武器令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并不是他们预想中适合女性的精巧长剑。
也不是经常被桑夏带在身上的短刀。
足有一人高的长刀,光是刀柄就有手臂那么长,刀身沉重,刀刃约成年男人手掌宽,不用上手,只是目测一下就能体会到那种重量,大部分女性或许连拿都拿不起来,更不用说举着它挥舞,这个狰狞、凶悍,连样貌都透着肃杀血腥气的武器与精美绝伦的罗曼格格不入。
事实上它也并非罗曼所有,这粗犷的武器带有浓重的亚述特色,而在更为遥远的东方,在它诞生的那个国家,它有个直白又凶悍的名字:斩马/刀。
这是骑兵的武器,马上作战天下无敌,一刀枭首,横扫千军。
这种过分血腥凶悍的兵器只能用于实战,它不是用来观赏的,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种武器,只有那些年长的、曾经参与过亚述之战的老贵族才记得它。
他们脊背上的汗毛根根立起,光是看见它的模样,就像是嗅到了来自多年前亚述的血腥气。
桑夏伸出双手,握住了刀柄。
双手阔剑对斩马/刀。
至少在武器上算是平分秋色了。
但是当桑夏真的拖着长刀站在那里的时候,在场的贵族们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议会大厅里的空地上,公主和公爵相对而立,桑夏腾出一只手,堪称随意地扯开裙摆,将华丽的丝绸长裙撕开,随意地一脚踢到边上,露出下面利落的长裤,深吸一口气,抚上刀柄。
霍顿公爵脱掉了外套,双手握着阔剑,罗曼王室传承了多年的这柄阔剑刃头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