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赶赴,最终在五日后的深夜,宋廷玉的骑兵营到了北地边境。
苏子衿是被宋廷玉轻声唤醒的,身边没一个伺候的婢女,煞是有些不惯。她淡淡应了一声,扶着马车边沿,缓缓步下。
她忽而听见一声骏马的嘶吼。
心中一惊,她抬眸,却又见另一番景象。
黄沙漫天,战旗飞舞。残灯寒夜,六月楼里风沐雪。无边夜寒绝,落日孤烟。
在京都的时候,苏子衿虽有听起闲人骚客谈起过天下的局势,却也是听过就算了,以为这世间上的各个都城都如京都一样笙歌燕舞,海晏河清。
毕竟,春闺故里,听不得这战事凶残。
那些兵戎相见,浴血疆场的事,对于一个小姑娘家来说,未免太过遥远了些。纵使她在庄子中长大,没有平日那些高门贵女般娇纵,却依旧是游春野步,闲观叹物。
那日竹林死侍,后有斗笠人长刀嚯嚯拼命厮杀,便让她小手不自觉地颤抖。
如今只要一听见马声嘶吼,便如同白纸一般,当下心头一颤。
回看宋廷玉,他身着细甲,腰配长剑,岿然于马背之上,冷月打在他那硬朗的侧脸上,显得越发清冷。
身后的骑兵各自骑着骏马,银盔甲泛着寒光,放眼望去,那沉入黑夜之中的银光闪烁,恰似一群银狼,着气吞山河之气势。
他们是上阵杀敌的。
“将军!”一声浑厚的声音。军中的将士,称宋廷玉为将军,而非王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宋廷玉利落翻身下马,面带一丝笑意道:“赵叔!”
宋廷玉向赵廉安介绍了苏子衿,随后两人便去了别的营帐中,商议军事。
苏子衿一介女流,自然也插不上话,便自觉退了。
边境的军营扎在河堤岸边,对面便是蛮夷之地。
一轮皓月挂天边,照的这漆黑的河水,泛泛银光。
她深吸一口气,这几日的担忧,也可放松一些。六月的北地,不似京都,有些凉,于是便回了营帐。
深夜营帐中,苏子衿猛然惊醒,额间渗出绵绵细汗,胸口此起彼伏。梦中她与宋廷玉只有一息之隔,触手可及,却不管自己怎么向前,也摸不到他,眼睁睁得看着宋廷玉死在自己的眼前。
“怎么了?”宋廷玉见小娇娘轰然醒来,微皱眉头问道。
苏子衿双眸含泪,借着幽幽灯火,看清面前男人子的模样,轮廓坚毅,眉目凌然。
她眼波涟涟,声音柔软道:“子衿...子衿梦见王爷死在这沙场之中。”
“若本王真有一日,要死在这沙场之中,你可还愿随我?”宋廷玉目光扫过苏子衿,落在她的眉眼间,眸中朦胧雾气,眼眶泛着红。
不知是此情此景,还是怎的,他脱口而出,自己也被一惊,这样悲春伤秋的话,他从未不说过一句。
火烛盈盈,拨动心弦。
苏子衿低声糯糯道:“不...愿...”,但神色郑重。
闻言,宋廷玉微愣,他在期待什么?
他遂心中暗自苦笑自嘲:也是,哪有人愿意以身赴险。要嫁给一个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的男子,还不如不嫁。
宋廷玉思绪飞扬,忽然被一双小手攀附着,身旁小娇娘又道:“王爷怎会死?我虽是替姐嫁入王府,但从未怨过王爷半分,我知道王爷是洛阳的战神,是百姓的希望,而子我不过是蒲柳之身罢了。夫妻本是同林鸟,说句实在的,嫁鸡随鸡,王爷若是战死沙场,妾身又怎敢苟活?只是这生死两茫茫,这个死字终究是重了些,还望王爷不要戏耍妾身。”
一句说完,久久不得回甘。
宋廷玉端看着苏子衿,这个在他看来原本瘦小的姑娘,此刻竟有些不一样了。泛红的眼圈,却透出一丝坚韧,话说得几分郑重,令得眉间微微皱起。
“好。”
宋廷玉心中已无睡意,便款步走出营帐,抬眸望月。
苏子衿望着他清冷的背影,出了神。
他在想什么?苏子衿心中疑惑。
一阵过境的寒风吹入营帐,她打了一个冷颤,拿过一件披风,向外走去。“王爷,担心夜里凉。”苏子衿走近,将那一件披风,披在了宋廷玉的身上。
“北地的冬日,八月就开始下雪了。”宋廷玉淡淡说道,他垂首又抬眸,望着远处,又道:“等那时,边境万里雪绵绵。”
循着宋廷玉的目光,苏子衿看到的是远处寒灯不眠,细草摇曳。她心中一丝感慨,或许,他并不合适京都洛阳的繁华;或许,那一声将军,是宋廷玉最想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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