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当真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海音寺溯游低下头,强行压抑住嘴角的笑意,怯生生地问着。
“这个嘛,你可以把它当作时我们对于你寄予厚望的一次测试,你会成为英雄的,孩子。”
寄予厚望?英雄?这又是何等的谎言,直到最后还要被蒙蔽。
海音寺溯游能够感受到,从自己脚下传来的那些熟悉的力量似乎越来越不稳定了。
他已经几乎明白地下的是什么东西了,那些中空的黑色管道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见。
也正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这样,所以这些可怕的力量才会得到滥用吧,毕竟根本没有人能够看见,贪婪到只剩下本能的鬼物究竟收取了怎样的代价。
没有人知道,除了他自己。
灵视的能力像是天赋又像是诅咒,只有他一人独自忍受痛苦,只有他一人独自面对恐惧。
也许一会儿还有他的最后一次尝试,总是穿着浅色风衣的青年让海音寺溯游忍不住闭了闭眼,但很快又无所谓一般地小幅度地摇晃了一下手腕,这样的动作很隐蔽,至少并没有叫那些盲目自大的家伙看出什么来。
海音寺溯游慢慢地向着那把椅子走去,从善如流地坐下,没有丝毫反抗地被禁锢在了上面。
当他坐上去的一瞬间,海音寺溯游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地下的那种东西发出了强烈的反应,像是在痛苦地嚎叫,又像是在欢愉地呐喊。
而随之发生改变的是那些当权者们头顶的空管,那些黑色与金色混杂的不纯净能量的聚合体剧烈地颤抖着,甚至开始大力地从老人们的身体中吸取了什么。
那些被虚假繁荣的鬼物力量维持的皮肤再次变得苍老皲裂,脸上的沟壑中是化不开的黑色污垢,但是沉湎于私欲即将被满足的虚假幻想的他们却依旧浑然不觉。
被黑色粘稠物填充的躯体开始弯折和佝偻,活力在不断流失,当连站立都变成了一种奢望的时候,才有人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超出他们想象的地方。
“我的手,我的身体!啊啊啊啊啊!不,不要!”肌体在融化,肌肉在缩小和降解,碳化合物在分解着,就好像是被看不见的分解者包围和消化。
这些早就该在上个世纪化为白骨或灰尘的野心家们终于自食了迟来的恶果,没有人可以用不属于自己的方式逃脱时间和空间的束缚。
那些上个世纪的老古董终究像是在高温下融化一般,先是因为气体分子间距离的扩大而迅速膨胀,宛如气球似的。
马上又像是揭开锅盖后的千叶豆腐一样,眨眼间就缩小成干瘪皱缩的小玩意儿,就仿佛是被某个遥远部落的血腥文化中常有的缩小人头技术处理过了一般。
只有三岛由纪夫依旧有力气站立,他和夏目漱石年纪相仿,自然还没有完全被岁月抛弃,遭受到的反噬也并不是最大的。
但他也不过仅仅是能够勉强站立而已。
男人布满褶皱的双手紧紧地抓着钢铁栏杆的边缘,眼中全是狠厉,身体的衰老和力量的流逝让他近乎疯狂,如果不是还面前保持着人形,几乎可以被认作是恶鬼的化身。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没有这种可能,你不可能是……”
他难以置信地捧住脸,指甲在脸颊上抠出血痕,眼球几乎都要被硬生生地挖出眼眶来抗议眼前这一幕让三岛由纪夫无法相信的场面。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疯狂错乱的情绪让他甚至无法控制住身体的动作,他已经完全看不出刚才游刃有余风度翩翩的样子了。
然而就连领口上让他引以为豪的勋章的掉落都没有引起三岛由纪夫丝毫的注意,权力和寿数在此时似乎都被那来自于地下、来自于恐惧虚空中的存在吞没了。
他只是偏执而又扭曲地注视着下陷空间中被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的高中生,就像是要把海音寺溯游的样子刻在眼瞳中一般。
明明被囚禁、本应该成为垫脚燃料的少年,却无端地让三岛由纪夫感到恐惧,这无疑是傲慢如他所无法忍受的。
但是,他还有最后的底牌。
老人露出了可怖的笑容,在这样的动作下,他的脸颊上的皮肤像是纤薄的纸张一样撕裂。
心脏仿佛被紧紧地包裹着拽下,耳鸣被瞬间扭曲成尖锐到刺穿鼓膜,双耳流血的尖啸,在人类意识的最后关头,三岛由纪夫终于能够看到了。
那是一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书。
但也正是这样东西,直接让老人的身体像是橡皮泥一般被瞬间扭曲成了人体麻花。
人类之外的意识,终于降临到了一种可怕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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