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诗?你怎么样了,你千万不要吓妈咪啊……”
一片迷雾之中,这一道夹杂着紧张和关切的女声,便如同划破黑暗的曙光,将李思诗的意识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眼见女儿在自己的呼叫下悠悠转醒,周佳娴喜极而泣,一下子把女儿紧紧抱住:“太好了,你终于都醒过来了……”
“不用怕了,妈咪就在这里,那个衰人不会再欺负你了……”
刚刚醒过来的李思诗缓了缓神,有些迷茫地听着母亲那带着哭腔的言语,目光散漫地投向前方,只见眼前就是一个璀璨奢华的水晶吊灯。
这是……
李思诗猛地瞪大了双眼,随后目光又迅速转移向下,再往左边的方向看去。
那边的地上,一个模样看起来相当斯文的中年男人正闭着眼睛仰面倒在地上,而那道自头顶蝣蜒而下的血痕,俨然是表明了他为何会倒下的原因。
眼看男人的胸膛上还有呼吸的细微起伏,李思诗心里既是痛恨,又是庆幸:还好,这个衣冠禽兽虽然现在没有死,但是也很快了——
她可是亲眼看见过,这个人的名字被清晰地印在船难后的意外遇难人员名单上的……
想到这一点时,李思诗便又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将视线放回抱住自己哭泣的人的身上。
在她的记忆里面,母亲周佳娴留给她的最后印象,就是躺在病床上那副形容枯槁、生机将尽的模样。
她那时是个极其任性又不孝的女儿,明明是想要去找母亲倾诉苦楚,结果却意外和母亲大吵一架,导致本就病重的母亲没过多久,就在因为抢救无效而离开了人世。
随后,好不容易从亲人离世的悲痛里缓过神,多次出轨的丈夫又带着大肚子小三上门逼宫,所以在这连番的打击之下,她最终决定结束这些年的痛苦和执念,选择签字离婚。
没想到的是,她在财产争夺战里输得一塌糊涂,不但净身出户,还被扫地出门。
直到继父送来母亲的遗嘱之后,她才发现这些年自己一直不识好坏,不但辜负了许多曾经真心爱护自己的人,也把那些虚情假意当作真情好意……
尤其是,为了不让她对亲生父亲李锦怀失望,母亲隐瞒下了李锦怀当年乘虚而入撬兄弟墙角、还在危难时抛弃妻女跑路的真相,倒是让她为了这个无良渣爹而抗拒善良继父的好意多年。
那个时候,她自觉不能只听信继父的一面之词,于是就想去找舅父一家询问真相。
也可以说是,继父那复杂无比却又依然慈祥温和的眼神,让她忍不住落荒而逃,仿佛是生怕在知道所有的真相后,无颜面对很多人。
然而,她最终也的确没有真正去面对那些,被她误解过也被她辜负过的人——开车经过中学母校时,眼见一辆失控的货车将要撞上中学门口的学生们,她下意识地踩下油门想要阻挡,然后就在火光和巨响里失去了所有意识。
其后,就是困守在中学母校里二十年的飘荡岁月,孤寂地看着人来人往年年岁岁,直到中学被宣布拆除改建为商业大厦后,方才再次陷入了那一片迷茫之中。
原以为,这终于是结束;没想到,却不知是重新开始,抑或是南柯一梦。
纷乱的回忆仿佛只在一瞬,李思诗缓了过来之后,便赶紧抓住了母亲的手:“我们、是不是被……”
“卖了?”
最后两个字一出,周佳娴先是瞪大双眼,随后表情悲愤地小声骂了出来:“李锦怀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他抛下我们两母女跑路也就算了,怎么可以……”
眼见周佳娴这个气恼又悲伤的模样,李思诗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鄙视无良渣爹抛弃妻女的时候——她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只见现在已经是夜晚十一点。
大概还有三十分钟,这艘船的问题就再也掩盖不住,然后就是船长迫于压力之下,向大家公布真相……
然后,就是一片混杂着恐慌和尖叫的混乱,人们纷纷争抢救生衣和救生筏,最终却是造成各种各样的争斗,反过来互相拖延了逃生的时间。
自己当时因为接连的事故被吓到,瘫软成一滩烂泥,反而是一向柔弱的母亲强撑着,吃力地拉着她逃命,方才是能在茫茫大海里,拼命游回了最近的陆地。
但同时,这亦是母亲的身体过度疲劳而损伤到了根本,以至于不过五十就重病离世的主要原因……
想起这一点,李思诗猛地惊醒过来:是了,上天既然让她回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她就不可以再让悲剧重演!
不知李思诗现时的心理,从自己要失去女儿的悲痛中缓过来的周佳娴,立刻也是记起了两人如今的境况,于是她便赶紧说了一声:“思诗,你快回去我们的房间里,这里留给妈咪来处理……”
若是从前的李思诗,估计就真的听话地不管不顾,然后悄悄躲回房间里面了。
但现在已经历经过许多事的李思诗,却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母亲的言下之意:母亲这是打算着,要把这伤人的事件全部揽上身,然后让她置身于事外……
“这艘船会在港城的码头停靠一日,到时你就打这个电话号码,去找你舅父,他一定会收留你的……”周佳娴看女儿沉默不语的样子,以为是她还没有从这一连串的事情里缓过来,这又连忙拿来桌上的纸笔写下一个电话号码,硬是塞到了女儿手里。
原先带她们“避难”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而自己又得背负上偷袭击倒他的后果,为今之计,就只有是让女儿去投奔那个自己一直不敢相见的亲弟弟了。
“快回去吧,听话,啊?”周佳娴轻声劝着,不料却被李思诗打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