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春雨如酥。
朱翊钧刚在御花园亭台内做完一套李时珍教的八段锦,张鲸便走了来:“皇爷,张敬修已经给元辅张先生说了不参加科举的事,元辅张先生也同意了,且答应他留在京里料理家务。”
“这就好,就怕会有人拿他科举的事做文章。”
朱翊钧说着就吐纳了一口气。
所谓养生要从小抓起。
朱翊钧已经开始自律地养生起来。
养生完后,朱翊钧才回宫去完成张居正给他布置的功课。
说实在的,这一年来,朱翊钧对儒家诸类文章书籍已经算是读了个滚瓜烂熟,也越发清楚这个时代的儒生们所思所想的内在逻辑。
但朱翊钧不得不承认的是,在他详细了解后,才发现这儒门之下也是各有派别的。
而且这一切都要从宋时开始说起,新学、蜀学、理学成了当时三大支,到后来理学大盛,成了主流学问,其他学问已渐式微,而到王阳明后,才在理学之外出现心学这一可与理学抗衡的新门派。
但眼下这两大门派内也形成了诸多分支。
如果说改制需先统一思想,那如今的大明想要统一思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眼下至少得让天下官僚形成当清丈田亩的共识。
这是朱翊钧和张居正等几位阁臣公卿在乾清宫西暖阁达成的统一认识。
而朱翊钧只想知道天下官僚大部分愿意接受清丈田亩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海瑞为此在拿到自己以左副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官衔总督南直隶、浙江的圣旨后,就即刻出了京。
他为官清廉,没有多少仆从和家眷,所以不用像大部分大员一样因为外任处理好家中各种事最快都要耽搁一个月才能出京。
在海瑞离京之时,被朱翊钧安排去见高拱的余懋学也终于到了河南新郑高拱家。
“敕曰:朕惟治世当重老臣。而卿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尔原建极殿大学士、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高拱,燃烛达旦,破卷通经,熟稔文理,虽曾欺朕以幼,然今以社稷为重,宽宥其罪,只论其能……兹特授尔为太傅、荣禄大夫,进咨议院参议政事,以匡国政,钦哉。”
高拱在听完旨意后就直接怔在了原地,随即竟哽噎起来,颤声道:“老臣接旨,谢陛下隆恩!”
余懋学这时也立即扶起了高拱笑道:“公当大慰也!陛下降下慈恩于公,可见其宽仁,另元辅也未阻拦,足见要与公冰释前嫌之意。”
高拱点首,叹气道:“陛下是有尧舜之姿。是老夫当年狂妄不知礼重君父!”
虽然是让他进京升任一个正一品虚职,但高拱知道,这总比皇帝一直记恨他要强。
余懋学则又道:“所谓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下官知道公也未必对君父有怨怼之心,一切所谓不平,恐怕也皆在于平生抱负为尽皆实现,诸多治政之道未曾见于诏旨。而如今陛下有意以公之见闻补朝政之失,所以公不当拖延,而应即刻奉旨进京才是,社稷苍生为重嘛!”
高拱想了想,便道:“给谏所言有理,老夫即便不给他江陵面子,亦当给陛下表明自己之忠心。”
于是,高拱也没在家里多待,便真的随余懋学于数日后就乘车北上。
而在海瑞南下,高拱北上时,京城则正为一件事惹万人关注。
这事便就是会试。
有传闻元辅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会参加会试。
故而很多举子都在议论这次状元肯定非张敬修莫属。
当然,也有人说张居正乃清正之臣,不会因为自身权势,而强行给自己长子安一个状元身份。
不过,更有人说张居正会为了证明自己的权势,而效仿秦桧之举,强行将自己长子运作为状元。
一时间,道路纷传,各自关于张敬修是不是这届科举已定好的状元的消息。
以至于,有志在状元的举子顾宪成直接在会馆对同窗们言道:“既然这次大比,状元已为权贵子弟所定,小生且罢考回乡,三年后再考!”
顾宪成说完就真的准备离开。
同为无锡人的孙继皋这时劝道:“是不是真的定了,且考后再说,兄之论断下得也太早了,治学做人不可臆断!”
顾宪成听话一愣,旋即只得走了回来:“也罢,那就看看,这次是不是他张敬修中状元!”
而主考官沈一贯在进贡院前,也因为张敬修会不会中状元一事,被张四维请去了私宅。
“元辅之子实为状元之资,公当不使其落第也。”
张四维在沈一贯来后,就对沈一贯如此说了起来。
沈一贯听话点首:“嗣文文章的确非凡。但能否中第,也非鄙人能定的。”
“公这是什么话,公乃主考,怎么不是你能定的,公又不是不知嗣文行文风格,见其有旧句相似者,录之即可。”
张四维言道。
沈一贯则起身看着张四维道:“阅卷时,鬼神皆看着下官,下官安敢徇私?”
张四维笑道:“元辅功在社稷,录其子不为私。”
沈一贯听话质问道:“那样的话,试卷糊名还有何异议?”
张四维听话问道:“这么说,公不肯从元辅之意?公不欲将来入阁乎?”
沈一贯说道:“宁肯不入阁。”
“公何必如此,你即便不做此人情,元辅公子也是能中第的。如此,倒不如做顺水人情,至于状元,只有我们阁臣九卿定。”
张四维道。
沈一贯说道:“那就看其文章吧。”
随即,沈一贯就告辞离开了张四维的私宅。
张四维也紧接着来了内阁,对张居正言道:“眼下大比在即,听闻小阁老也要下场?”
“谁管他那些事。”
张居正回了一句道。
赵贞吉则直接问着张四维:“子维突然提起这个作甚,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