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不仅仅是担心,明日从太庙回文华殿讲读时,没有多少可以问张居正的话,也是因为多日未知天下事而有了不安之心,才想着多看几份章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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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眼下大明正值国力上升期,吏治清明,地方抚按很多都敢直言中央朝廷六部等的问题,乃至可以让他这个皇帝看见很多实情。
无论是庞尚鹏还是凌云翼,亦或是梁梦龙、汪尚昆、金学曾、潘季驯这些人,在这个时代都是能及时发现问题乃至能发出真知灼见者。
甚至,朱翊钧都能因此通过给事中陈渠得知戚继光吃空饷,还得知刑部左侍郎王宗沐提议开海运,工部右侍郎徐栻认为营缮司耗费国帑甚巨等事。
所以,朱翊钧很愿意去阅览如今的大明各级官员的章奏。
而这种会把很多问题提出来的章奏,越看,也越给他带来一种踏实感。
朱翊钧在继续阅览章奏时,皇后倒也没有睡去,而是依旧坐在床沿边,朱红曳撒下的小腿微微晃着,且恬静地看着他。
一个是少年帝王,一个是年轻皇后。
而此刻,却是大明最有地位的一双新人。
只是他们的大明则已经两百多岁。
帝国的暮气开始在他们身边蔓延。
但好在,正因为他们自己的世界还年轻,所以也不是没有让这个帝国再发生机的可能。
“殷正茂让他去与高拱作伴,为大明在大的方略上提供建言,户部还是让懂钱法懂地方民政尊重实际的官员来主持。”
次日,朱翊钧在见到张居正后就特地提起来了殷正茂,他对殷正茂管户部的现状是很不满的,也就执意要张居正换人。
张居正对殷正茂也很失望,自然也拱手称是,且推荐让张学颜担任户部尚书,理由是张学颜在辽东时就对钱粮民政也颇有建树。
朱翊钧自然同意,他对张学颜的印象也不错。
而在这之后,张居正则突然提起了乞求回乡归葬的事。
朱翊钧没有拒绝,毕竟张居正能接受他这个皇帝夺情,已经是在他这个皇帝面前,做出的很大的牺牲了,他自然没有必要连人家张居正回乡归葬其父的机会也不给。
只是,朱翊钧不得不承认的是,以礼治国的大明,在他这个皇帝身上安排的各类礼仪制度,实在是太多。
尤其是大婚后的他,意味着已经成年,也意味着会践行更多的大典大礼,如耕籍礼和谒陵礼,以及各种祈雨祭天等礼。
他以前还能以年少为由推脱,而将来,他很难再以此为借口进行推脱。
除非,他还想同原历史上一样在张居正去世后没几年就直接摆烂,各种礼仪能拖就拖,拖得文官们受不了也挂冠罢工为止。
但帝国的设计者,的确设计了很多的礼仪,让朱翊钧将来会不得不在礼仪上耗费更多的时间。
而这无疑会大大影响他处理政务的精力。
不过,似乎帝国的精英们,也就是主持政务的文官们,都不在乎皇帝在处理实际政务上会不会因为礼仪而耽误,而更在乎皇帝有没有认真完成各项礼仪。
在以礼治国的儒家社会,他们觉得皇帝在礼仪上的认真,会比在实际政务上的认真更重要。
但朱翊钧自己清楚,他每因为完成各项虚礼所耽误的政务,都要对这个国家造成很大的影响。
尤其是在首辅等阁臣公卿不称职的时候。
现在的朱翊钧还好,他有张居正这个良辅随时地替他处理好各类政务,而避免他这个皇帝因为礼仪的耽误而致使许多政务被错误执行,进而酿成民变或者灾变。
别小看朝堂上的一个政策失当,到了下面,具体执行到一普通百姓身上时,一个小失误往往会造成家破人亡。
只是这个时代的统治者,忽略了个体和每个具体家庭的感受,而更在乎宏观上的礼仪制度是否得到完美执行。
所以,政务上的失误往往不被重视。
但朱翊钧重视,他知道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在具体一个普通人身上,是什么代价。
所以,他担心没有张居正,自己再被各类礼仪牵绊住时,主持政务的大臣能否也能及时修正政务上的缺陷。
朱翊钧不敢想象,如果他碰到的是一个不靠谱的首辅,要么只知道捞钱,要么只知道躲避责任,要么不爱得罪人,那大明中央朝廷的各类政策,也不知道会因为各类礼仪的耽误,而出现多大的问题。
正因为此,饶是张居正现在只是离开京师短暂的一段时间,朱翊钧还是心里有些无底。
他不是怀疑自己不能主持好政务,他是担心张居正走后,谁还能在他被各类礼仪牵绊住时,还能及时修正每项政务。
另外,他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能真心的会替他这个皇帝做事,不知道谁还能同张居正一样,真正的把每一个低微到如尘埃的百姓放在心上?
一句后,谁能代替张居正?
“先生这一去,虽是尽孝情,但也要为国事留心,以朕为念,尽早还京,切勿迟延。”
朱翊钧因而对张居正说了起来。
张居正明白朱翊钧的担忧,也就说道:“陛下大礼甫成,将来还有耕籍与谒陵诸礼,中宫也有劝织养蚕等礼,虽甚繁琐,但为的是天下安,还请陛下辛苦。”
“只是朝中诸务亦不能拖延,臣亦不敢拖延以误国家,故请陛下放心,臣既已难全孝礼,自当保全臣礼,故不敢逗留。”
“然,臣毕竟是回乡归葬,千里之外,难悉知朝政缺失,故有意请陛下增添辅臣,以免诸事不察,还请陛下准允。”
“是当增补辅臣,就请先生选几名辅臣于朕,但是,朕希望新补入阁者,不能只有知典章制度的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