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小兔崽子!”惊怒之下的明珠连声吩咐, “去,叫他们立刻来见我。”
幕僚们面面相觑,都是觉得糟糕。大公子那身板哪经得住挨打, 要是真出个好歹,明珠事后不后悔才怪了,于是分出两个人来一面去传唤兄弟俩,一个去了正院给主母报信。
“遭了,肯定是顾先生和我们的事情被阿玛知道了。”内院, 成德得知消息, 亦是不安地坐起身来。
“别急,我自有办法。”书致向他保证道, 又催促哥哥夜晚风凉多穿衣裳。
兄弟二人匆匆赶到上房, 便见明珠大马金刀坐在次间炕上, 手里拨弄着一串念珠。一众长随幕僚都垂手侍立在廊下,噤若寒蝉。
“给阿玛请安。”兄弟俩如常行过一个礼,便要起身,却听他断喝一声:“叫你们起来了吗?没规矩的东西!”说着嚯得站起身来, 手掌高高扬起, 正要冲成德一巴掌扇过去, 忽然又犹豫了。
不行, 不能打脸啊。
一来,不好跟怀着老三的孩子他娘交代,二来老大这张脸那可是他的得意之作,是每天早上看见都会心情愉悦、得意老子年轻时候原来长这般模样的存在啊。万一打坏了可怎么办?
明珠想来便放下手,转身拔了瓶中的鸡毛掸子, 喝令成德:“你, 伸出手来。”然而话音一落, 他又觉得不对劲——手也不能打来着。左手要拉弓牵马,右手要写字画画,都是吃饭的家伙。更何况今儿连皇上都夸他儿子文章写得好,他们叶赫那拉家往上数六七代就出过这么一个知识分子,那就更不能打坏了。
明珠不由愣住了,因为在打儿子这件事情上缺乏经验,一时竟然不知道该选择什么部位,只能像个雕塑似的举着鸡毛掸子定在原地。
但是这两个小子这回可是差点把天都捅破了,不教训又不行啊!哈,对了,是两个兔崽子啊!
明珠顿时回过神来。大儿子是瓷娃娃打不得碰不得,小儿子还碰不得吗?于是他又怒气冲冲地转向书致:“你们这俩小混蛋,一个胆大包天,一个知情不报,都是一条藤上的。”说着举起那掸子,向着书致身上由臀至胫刷刷抽打了十几下。
然而他平日里在衙门里久坐办公的人能有多大力气,书致平日里跟侍卫们对练都是用刀枪棍棒,这细细的鸡毛掸子落在身上简直是连皮也没蹭破,反倒是明珠生了半日闲气,忽然捂着老腰唉哟一声。兄弟俩都是一惊,书致连忙上前夺下掸子,扶他坐回炕上。
觉罗氏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夫君倒在炕上骂骂咧咧地直哼哼,两个儿子垂手站在炕前,都是一脸乖巧文静。
得知他这副模样是打儿子打出来的,觉罗氏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忍笑向书致道:“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给你阿玛看看,这是伤哪儿了。”
“有什么好看的?”明珠断然不许,色厉内荏地扶着腰坐了起来,“我好着呢,以前在关外骑马的时候,谁家的爷们没闪过腰。”又指着成德向妻子抱怨:“你有空倒不如管管你这儿子,越发的胆大包天,竟然敢帮着两个汉人算计皇上!那姓吴的是你什么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为他卖命?”
“这怎么能是算计......”成德正要开口辩解,却被弟弟抢先一步上前说道:“正是因为救他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我们才更要救。”
自从成德也卷入这件事,书致便在思考这事该如何结尾。他哥一片赤诚之心,擅长的是以情动人,适合感染广大人民群众,但在明珠这种政治动物面前肯定是说不通的。
书致心里早有计较,对父亲说:“《战国策》记录过一个千金买马骨的故事,说战国的时候有一个国君好马,出了黄金千两,要买一匹千里马,不料那马竟然在半途中一病而死。然而国君还是花了一千两黄金,买下那匹马的骨头,隆重厚葬。”
“有人问他为什么,国君回答,死马无用我尚且愿意耗费千金,更何况活着的千里马呢?此话一出,国君爱马的名声瞬间传遍七国,隔年就有人向他献了三匹真正的千里马。”
“吴兆骞固然白衣无职,但他就是那匹病死的千里马。”与人交往向来施恩为下,攻心为上。正是因为成德做这件事的时候,没存任何私心,才会在江南士林中传为美谈,如果他只是为了笼络人心,反倒没有这样的效果了。
况且书致一向觉得纳兰成德这事做得在短期内虽然是费力不讨好,但往长远看来,说不定是自家的一个大机缘也未可知——吴兆骞只是一个无职无权的汉族书生不假,但将来的李光地、高士奇乃至张廷玉,那可都是简在帝心的汉臣。
尤其是张廷玉,他能够在九子夺嫡的危急关头侍奉在康熙榻前,还奉旨宣读遗诏,这可是多少满蒙王公也做不到的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是汉臣势弱,他们家势强;但将来新主登基之际,他们父子三人都已老去,反倒是汉臣们开始在朝堂上有所作为,这个时候在汉族文人当中结个善缘,往近了说对将来成德科举进仕大有好处,往远了说也是惠及子孙的好事。
明珠听完亦是陷入沉思,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炕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才又骂书致道:“这也不是你们隐瞒不报的理由!”说着又要去拿那鸡毛掸子。
“好了好了,”觉罗氏哭笑不得地拦住丈夫,“都这样子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儿?既然孩子说得有理,皇上又没有深究,老爷就当不知道这回事,算了吧。”
明珠心中已然转过千般念头,显然也是想到顾吴两人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