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坐进车里还揉脑门呢,等车一驶出巷子,人声车声隔着帘子传进来,她便按捺不住,掀开车帘一角偷看。
崇州也极繁华,但与京城相比,风貌又不相同。
阿宝坐在车中但见杨柳烟色,粉墙朱户。
左边一条街上满是银楼绸铺胭脂店,满街花粉香。过了仙洞桥,又都是食铺饭馆,花粉味变成烧肉炸货味。
阿宝看了一会儿说:“怎么好些店铺都不开门啊?”
韩征挎着刀,骑马跟在车边:“咱们刚来的时候,没一家开门的,已经陆续开了许多,再有个几日罢,就都开门了。”
大典就要办了,新皇还要出城祭天,赶在那之前,都得开门摆出太平盛世的景象来。
他看见有卖糖豆的,两文买了一大包,扔进车里。
阿宝立时就要跟戥子分。
戥子摇头,她今儿起迟了,自觉在燕草几个面前很没脸,她可是跟着姑娘最久的,怎么能丢脸。
阿宝抓几个塞到她手里,又塞给燕草,燕草用手帕托住,慢慢往嘴里送。
戥子看燕草吃,这才吃了。
换作平日她早就叽叽喳喳扒在车窗上看稀奇,可看燕草坐在车里不动,她也忍住不动,多拿一百钱得有多拿一百钱的样子!
韩征还拿阿宝当小孩子看,见着街边卖小玩意儿的,就摸几个钱买下,扔进车里。
不一会儿阿宝膝上就有两只风轮,一只波浪鼓,一个泥捏的娃娃,还有一包包炒货蜜饯,她嫌弃表兄买的不如意,让戥子跟着车走。
戥子买的,就合心意得多。
“那个油煎肉三角也……”
“要去礼佛,不许吃荤腥!”今天早上的太平燕,就是素的。
燕草并无意与戥子相争,她才来的,岂能比得上戥子跟姑娘一同长大的情分,可她能做戥子做不了的事儿。
把吃的用小碟子盛起来,花生果子的皮剥了,又用水沾湿帕子,还告诉阿宝:“过了莲花桥,有家阿胶蜜枣子好吃,不知开门没有。”
阿宝也好几年没这么吃用过了,陶英红看她馋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尝鲜。
阿宝还说:“都留一半给我娘。”
供到灯前,让娘也尝尝。
林大有也念着死去的妻子,这才三月,就让林伯找京城最好的纸扎店定货,要做个大宅子,再扎几个纸人纸马。
到清明的时候一并烧给她,让她在那边也享享福。
“你娘最喜欢马,扎几个好的烧给她。”
这间慈恩寺,也是林大有特意去打听来的,虽偏僻幽静些,但京城中有底蕴的人家,都在那里做法事点长明灯供奉。
慈恩寺在城外山上,林大有和韩征骑马在前,阿宝几个坐车跟在后面,刚到保康门边,守城门的兵丁就瞧见他了,赶紧把出城的人一拦。
放林家先行。
五城兵马司全换成穆王亲部,自然识得林大有。
保康门前排着一长串人,其中一辆车青绸小车,已经等候多时。
丫头掀开窗帘,问小厮 :“怎么停住了。”
小厮道:“让后头的军爷先过。”
听说是让当兵的先过,丫环赶紧放下帘子:“夫人……”
裴三夫人听见了,她微叹:“知道了,咱们等一等罢。”
裴观也坐在车中,他大病方愈,母亲不许他骑马吹风,正坐在车中闭目养神,闻言并不睁眼。
这都是一时的,打天下要用武将,治天下还是得用文臣。
丫鬟回完话便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裴观一眼。
公子病好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公子生得好看,原来丫鬟们便爱瞧,他所过之处,大丫头们还知道要避嫌,小丫头们都会多看几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公子从不放在心上,也并不会怪罪她们。
可今日扫花园的小丫环子才张望了一下,松烟便来赶人,说她窥伺公子书房,让她去门上领十板子。
裴三夫人问松烟:“他是在撒脾气?”
儿子不是这个性子,再是心头不爽,也不会糟践下人。
松烟摇头:“公子立了新规矩,从此书房附近不许人逗留。”就连他跟青书,也必须两人同在书房,不许单独一人留下。
公子昨夜根本没睡,点灯熬蜡不知在书房写些什么,毛笔都用坏了一支。
清晨开门让他进去收拾,松烟只见炭盆中烧着纸灰,一笔墨色都没瞧见,只多宝格上多了只带钥匙的匣子。
这些事,松烟一个字也不敢透露。
更不敢打探公子究竟写了什么。
一行人等了一会儿才出城,驶到城外官道上,裴三夫人才轻叹道:“如今是当兵的厉害啦。”
陈妈妈宽慰她道:“咱们家已经是好的了。”
“我自然知道。”
打建安坊出来,隔着座板桥就是教坊司,经过时裴三夫人紧紧皱着眉头,不忍听闻。
她又想起宁氏来,问儿子:“可找人疏通了?”
裴观点头:“已经使人疏通去了。”但宁家下场如何,他很清楚,多塞些钱,不过是让宁家人眼下的日子好过些罢了。
裴三夫人松口气,心道自己的儿子,果然不是那等冷心冷肺的。
刚一出城,阿宝就闹着要骑马,爹骑的这匹马可真俊!这马腿这马身子,日跑百里都不在话下。
可她没穿骑装,陶英红死拉着她不让,瞪起眼:“哪有穿裙子上马的!我看你敢!”
阿宝深悔没穿骑装,她哼唧了一会儿,安慰自己:“那下回我再骑罢。”
“下回是甚么时候?”也只有戥子才问出得口。
阿宝浑不在意:“穆王府的五郡主不是最爱打马了么,你且瞧着罢,京里早晚就会时兴起来的。”
说着她在裙边伸出一根手指头。
戥子想了想,点点头。
两人悄摸打暗号,燕草只作不知。陶英红却是知道的,两个小孩子作赌局,每次赌一个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