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
怀愫
端阳节一大早, 陶英红就从穿过月洞门来了,不等阿宝起床,就用雄黄酒在她脑袋上画了个“王”字儿。
这是民间习俗画额, 给小儿在额上画王,借虎辟邪。
阿宝倒在床上笑:“小孩子才画的, 我都大了。”
“什么大了,你哥我也画了。”
想到阿兄十八岁了还要被他娘按住画额,阿宝笑个不住, 一骨碌爬起来换衣裳, 今儿要去看金明池看赛龙舟。
端阳节,陛下开放金明池与民同乐, 不独官眷,百姓皆可去金明池畔看赛龙舟。
金明池上已经停了十只龙舟,除了赛龙船还要演水傀儡戏。
韩征一大早就出发去了金明池, 他那一队人被选中赛龙,几个营的军士互相不服输。大日头底下练了十来日, 晒得人更黑, 牙更白。
阿宝急不可待,她都问明白了,每只船船头不同,有飞鱼船, 有虎头船, 船上都挂着红旗。阿兄在飞鱼船上,到时她就要岸边给他鼓劲!
陶英红也给戥子画了个王, 在崇州时便年年都给她画, 看她躲, 一把扯过来画上“王”。
戥子和螺儿两个要跟着去看龙舟, 结香也跟别的丫鬟婆子们结伴到巷子后的街市逛一逛。只有燕草留下看院子:“屋子总得有人看,我也不喜欢热闹,你们去罢。”
四月初八换罗衣,到五月端阳节,阿宝早就穿早薄的绡纱衣裳了,轻红窄袖拢住腕子,袖口还用金丝绣了蜘蛛吐丝。
反正要戴帏帽,干脆还梳辫子,这可比散着要凉快多了。
帏帽簪彩胜,将要出门前,阿宝拿她的红皮鞭,挂在腰上,搂着红姨的胳膊:“我记着还是小时候见过赛龙舟。”
可不是,崇州开战,王妃和地方官员哪还有心思办这些。
确是好几年不曾见到大热闹了。
端阳节处处是人,马车在街上寸步难行,骑马更不容易过去。车夫在后面赶车,阿宝和红姨戥子干脆下车走一走。
从保康坊一路走到金明池,街上好玩好吃的东西有许多。
阿宝隔得一个月再出门,又是看什么都新鲜,天儿热了,街上卖的吃食也不同。
她哪个都想尝尝,冰雪冷圆子,薄荷甘草水,全都搁得有冰。崇州街市上可没有这么多卖冰饮子的。
“回来的时候给你买着吃,今儿有夜集,到晚上宴也不散的。”
戥子是丫鬟,不必戴帏帽,阿宝看着便眼热:“早知道我也扮成小丫头,不就不用戴帽了么。”
但她也只敢想想,红姨眼睛一扫过来,阿宝仿佛听见耳边竹杖呼哨,吐吐舌头,不敢不敢。
金明池中,大大小小的船只罗列密布。
百姓们绕着池边长堤观赛,还有租了舟子,挨着湖边观赛的。
宫眷们都在宝津楼,临水殿中,内外都有禁军把守,并不混在一处。
官眷在左右两边搭的水棚里设座,林大有将阿宝和陶英红送到水棚外:“等宴罢了,你们就顺着人到宫门口,自行回去,不必等我。”
成日里轮值,在宫中那是一滴酒都不能沾,今儿必要喝个大醉。
阿宝冲她爹皱皱鼻子,做了个剪刀的手势,要是喝得太多,还剪他胡子。
林大有这把缺了口的胡子,在景元帝那儿都挂了号。
景元帝传他问太仆寺马政一事,坐在大殿上往下看,见他胡子少了个角,便问:“你这胡子,是叫马啃了?”
林大有没续弦,景元帝是知道的。
在崇州时林大有官职虽小,却时常能见到景元帝的面,是以知道他娘子病故,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待他得官,景元帝还曾问过他想不想继弦,林大有摇摇头。
他说了一句,叫景元帝记了许久的话。
“我如今好了,却没能叫她享福,只让她跟着我吃苦头。再娶个后来的,要享了她没享的福,那又算什么呢?”
“要是讨个后妻,背着我欺负我阿宝,我死了,也没脸面去地下见她。”
他这些话,已是尽力说得明白,心中也确是这么想的。
说到最后竟撸了一把鼻涕。
赶紧跪下告罪:“臣殿前失仪。”
景元帝身边的大太监本立在殿边,闻言抬眼望向林大有,心中暗自猜度,当真是收了詹事府的礼,替太子美言?
景元帝却只抬抬手:“无事。”
并没罚他,听那声音似乎还有些哀戚之意。
等林大有出了殿,景元帝便问大太监严墉:“你说,他是故意如此说么?”
严墉躬身,他心中猜度着景元帝的意思。并不正面作答,反而说道:“听闻林大人丧妻十年,家中只有一女。”
不曾续弦,跟没有儿子,可不一样。
景元帝听了,许久不曾言语,许是想起了故去的先皇后,当夜便给东宫赐下几道菜。
他既无续弦,那便不是后院倒了葡萄架,那这胡子是谁剪的?
“是臣女孝顺臣,看臣胡子打结,拿梳子给臣梳,一梳就卡住了。”只好剪掉。
林大有一句话还没说完,景元帝喷了茶。
景元帝好容易忍住,越想越好笑:“是你那个得了金鞭的女儿?”
“正是。”说起女儿,便咧开嘴笑。
严墉凑趣儿说道:“听说林大人家裹得好粽子,辣味儿的,想必也是林大人千金的手笔了?”
林大有道:“是,这京城的菜都淡津津的,臣与臣女还是更吃得惯崇州菜,就爱那个味儿。”
“陛下要是想吃,臣给陛下也送一篓来。”
景元帝想喝茶的,又搁下了,正事说了没几句,笑得倒是开怀。
等林大有退出英武殿,严墉才道:“林大人真是率真憨直之人。”
“不忘本,才好啊。”
到了坤宁宫中用饭时,皇后宫中也蒸了粽子,她亲手剥了一个给景元帝:“尝尝,这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