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一路走一路问:“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早上还送信来说这几天回不来, 还又让陈长胜给她带了一盒子的四色酥糖,怎么晚上就家来了?
“是卷柏来报的信,才刚到家。”
阿宝喜滋滋走进留云山房, 刚走近了书房, 就见窗户开着。
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裴观坐在摇椅上,身上披了条软毯子,手中握着卷书,怔忡出神。
阿宝缓下脚步, 见青书守在书房门前, 招手唤他过来:“怎么了?”
青书摇摇头:“不知, 回来了就没说过话,也不许咱们点灯。”他瞧着少爷神色不对, 这才赶紧让卷柏去报信。
虽知道少夫人有正事儿办,可青书实在少见少爷这模样,有些发怵。
进了书房之后, 就这么坐在摇椅上出神, 送上去的茶一口也没动,问要不要传饭,也是一言不出。
阿宝又往屋里瞧了一眼, 裴观连她进了留云山房都没瞧见, 不知在烦恼什么事。
“咱们回屋。”阿宝说着, 转身就走。
青书眼巴巴看着少夫人回了卷山堂,瞪大了眼,就这么不管少爷了?
阿宝进了卷山堂的门, 吩咐立春千叶:“把屋里的灯全都点上, 再让厨房送些粥菜来。”
立春跑得最快, 她还是头回见到少夫人与少爷相处时的样子,就少爷那个脾气,少夫人不去哄着,竟把少爷扔在书房里?
戥子也问:“不去问问?”
“让他自己清净清净。”屋里亮如白昼,阿宝取出从王氏那里抄来的册子,裴瑶裴珠裴珂三个女孩儿就管这回的祭器。
除了冬至那日一大早要用的各色祭器外,自冬至那日起,每逢九家里就要吃锅子,裴家有成套的银丝嵌寿字锅,这些也交待给三姐妹。
屋里无人再说话,千叶沏了茶来,看少夫人点着灯,又将窗户开着,恐怕吹了风着凉。
刚想顺手把窗户关上,戥子冲她摆摆手,又指了指窗外。
千叶张头一望,才知这窗户就是特意开着的,要是少爷抬头,一眼就能瞧见卷山堂的窗户,为他开着。
阿宝在灯下将细务理过一遍,抬头遥望,裴观已经从摇椅上立了起来,正立在窗前悬腕而书,像是在练字静心。
写了一张又写一张。
阿宝做完了手边事,实在没什么可干的,让戥子拿针线来。
“针线?你……少夫人要做针线?”
“庄上不是进了好皮子,我给红姨做双里面烧的鞋子。”给阿爹也做了两双,早跟着车队送走了。
京城的冬天可比崇州冷得多,崇州冬日里也少下雪,京城去岁的大雪连下了三日,积得尺厚。
阿宝不怕冷,红姨却怕冷。
她做靴子是熟手,红姨的尺寸又烂熟在心,很快便裁出样子来。
立春与千叶初到少夫人屋里,不敢多言多动,彼此换过个眼神,心里想的都是,少夫人真就这么放着少爷不管了?就连这靴子,可也不是少爷的尺寸。
裴观将一刀宣纸写完,看砚上墨迹半干,扔下笔杆,长出口气。
抬头的片刻,就见卷山堂内灯火通明,隔着九曲石桥,隐隐能瞧见阿宝正在灯下做针线的身影。
不由心中一热,她是在等他?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这才回神:“青书!”
青书赶紧自门外进来:“少爷有什么吩咐?”
“少夫人回来多久了?”
“少爷刚到家,少夫人就赶回来了。”
裴观皱眉:“你怎不叫我。”
说着迈步出了书房,直往卷山堂去。
立春千叶看见少爷来了,才刚打起两边的门帘子,还未来得及通报,少爷便一阵风似的进了内室。
跟着戥子就出来了:“咱们到梢间守着去。”
“戥子姐姐,屋里真不要侍候?”
“不用,等里头叫咱们,咱们再进去。”
立春千叶虽觉得不妥,可这是少夫人的规矩,也只得跟着进了梢间。
阿宝从灯下抬头,明星似的双眸望向裴观,似在等他开口。
裴观坐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叹喟一声,不论何时,她的手总是热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裴观握着她的手,在掌心中摩挲了许久:“宋……宋祭酒死了。”
“死了?案子不是还没断么?”
只是先抄查证据,因这是案件,裴观又只回家过两次,阿宝只知道要查证据,旁的一概不知情。
“他在家中,自尽了。”
景元帝给了他这个体面,念他年老,无须下狱关押,只封住了宋府大门,让他在家待罪。
谁知,宋述礼就在今日,在他自己的书房内,吞金自尽。
他吞金之前沐浴更衣焚香,还写了一封万字长的自白书放在案头,等他死后,呈送到陛下御案前。
他吞的那块金子,是从太-祖皇帝御赐的金腰牌上绞下来的。
剩下的大半块,压在那封自白书上。
自白书中自陈罪状,恳请景元帝只罚没家产,不再祸及家人。
阿宝知道宋述礼是裴观的老师,参他确是因他虐待学生致死,贪污案所涉金额巨大。可他未审自尽,裴观心中必不好受。
她伸手轻抚着裴观的背。
偏偏就在今日,偏偏就在裴观升入翰林院的当天。
裴观将妻子搂在怀里:“他可能不用死的。”
太-祖一朝留下的老臣,景元帝怎么也会留他个体面,连太子也想优容他,议事时定的是抄家夺职。
可他却受不了等待的恐惧,自己把自己送上了死路。
阿宝反手摸摸裴观的脑袋:“那,这罪还定么?”
“要定。”自白书都已经呈送上来了,这罪是要定的,因他自裁,景元帝也许还会罚得更重些。
裴观说过对这桩案子有七八成的把握,其实还更多些。
“你可